中國配音行業,開始遭偶像化“反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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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阻擋的偶像化趨勢

前不久,“配娛”迎來一次小地震。

曾爲《天寶伏妖錄》孔鴻俊、《完美世界》石昊等角色配音的錦鯉,因宣佈直播簽約抖音頭部語音公會聽潮閣,並在直播時爲付費粉絲使用角色聲線,不少粉絲指責其“隱瞞動向”“耽誤主業”“消費角色”而選擇脫粉。

直播人氣解鎖的節目單

付費聲線轉盤,疑似打“消費角色”擦邊球

也有人對配音演員增加副業的行爲表示理解,認爲部分同擔反應過激。

相關爭議自錦鯉直播後持續了數日,在大粉退圈、錦鯉鄭重道歉後畫上了句號。

不過此事件從另一方面說明,粉絲們不再單純喜歡配音演員的聲音、演繹的角色,而是移情於聲音的擁有者,在意他的形象、性格,同時關注其工作和生活的各種動向。

對於國內新生代配音演員而言,主業承接ACGN作品角色配音之餘,還要藉助互聯網社交媒體、打造個人品牌,用一個詞語概括該過程,即“偶像化”。主業依靠的是配音功底,副業建立的是個人魅力,隨着粉絲累積,收入水平與議價能力將逐步提升。然而配音演員與作品角色天然綁定的特性,註定偶像化不會一帆風順。

聲優偶像化並非新鮮事

聲優偶像化的操作,在日本市場倒是常態。

而且日本聲優偶像化的成功程度,已經到了令旁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像是福山潤,剛舉辦完一場特殊的見面會,“斷髮儀式”不僅售賣門票,還發售了多種周邊,他的長髮寫真集衆籌金額則突破了1500萬日元、參與者846人,可見粉絲粘性有多強。

這一切,有賴於日本成熟的娛樂產業體系,以及聲優行業的多年實踐。

聲優是跟隨文娛內容發展而壯大的職業。最初日本因廣播劇、引進作品,對專業配音產生需求,後來隨ACG內容興起,聲優行業得到進一步發展。尤其上世紀70、80年代,青少年動畫大熱,配音需求猛增,還有青二Production、81 produce、大澤事務所等公司建立,以及它們與內容出品方的密切配合,聲優逐漸爲年輕人所知。

其中最經典的案例當屬配音演員

野島昭生、古谷徹、神谷明、古川登志夫等人組建的男子樂隊“SLAPSTICK”,成員各自在《機動戰士高達0079》《龍珠》等作中擔任配音,樂隊活動則持續了9年、共發行十幾張專輯,可以視作聲優偶像化的雛形。

由於日本聲優薪酬不高,工資根據資歷和年限定級,不少聲優願意配合多元化的運營。

加上產業鏈上電視臺、唱片公司、經紀公司等各方的協作與需求,聲優們開始嘗試“跨界”。

日本90年代的現象級作品《EVA》,其製作委員會成員King Records簽約的林原惠美,不僅爲動畫人氣角色綾波麗配音,還演唱了多首歌曲;曾引發搶購熱潮的經典遊戲《櫻花大戰》,聲優們也是作品人氣的重要助力,錄製歌曲、廣播劇,後續參演的歌謠秀等衍生內容,全方位展示IP角色的魅力。

在此過程中,聲優因大熱作品收穫更多關注與支持,已經比較符合偶像“是與粉絲共享成長過程,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魅力的人物”的定義。

千禧年後,聲優偶像化趨勢越發明顯。此階段日本娛樂產業,御宅族羣體不斷壯大直至主流化,養成系偶像崛起、偶像產業加速擴張,AKB48最初的目標客羣便是御宅族。

與ACG內容關聯的二次元元素,和偶像綁定的三次元要素,兩者界限變得模糊,成爲聲優偶像化全面展開的必要條件。

聲優們的業務範圍也在這種背景下擴大,除了勝任傳統的配音、廣播劇,負責CD和線下演出,嘗試舞臺劇、發售寫真集等等。2009年,水樹奈奈登上有“日本春晚”之稱的紅白歌會,充分證明了聲優偶像化的成果。

演唱的歌曲爲動畫《白色相簿》OP《深愛》

《偶像大師》《Love Live!》等二次元跨媒體企劃,則是角色與聲優深度綁定、推進偶像化的極致形態。

選擇踏上偶像化路線的聲優,所獲的曝光度、影響力遠超幕後配音範疇。

與之相對應的,除了要求聲優擁有多變的聲線、聲音表現力之外,外貌、歌舞、反應能力等需求直線上漲。

而今,日本聲優學校的課程越發豐富,正是聲優偶像化打造模式所致。

日本成熟的偶像、音樂產業提供了聲優偶像化的發展土壤和運營策略,偶像化的標準,還會隨時代發展不斷變化,今年高橋麻裏就在X上透露:“現在參加試鏡,甚至會被問及SNS粉絲數。”

文娛環境、產業背景不同,中國配音行業無法全然複製日本的偶像化經驗。

而且由於中國配音行業曾隨譯製影視劇、動畫的沒落而經歷斷層,年輕觀衆對商業配音產生認知,也不過最近十來年的事情。

加上全面步入互聯網時代,配音演員偶像化迎來更多機遇,同時伴隨着更多不確定性。

中國配音演員的偶像化,互聯網功不可沒

配音愛好者爲愛發電,到專業配音隊伍壯大的轉變過程,ACGx曾在一文中進行過詳細說明,這裏不作展開。

需要提前說明的是,內娛缺乏傳統唱跳型愛豆生存的土壤,所以在中國,談配音演員的偶像化,不如說是行業沿用了這類粉絲關係的經營模式——粉絲們根據某些契機着手瞭解配音演員,而後者的外形條件、能力成長、事業成績、人際關係,則分別加深相應粉絲的喜愛之情,直至粉絲投入更多的時間、精力與金錢——與偶像、網紅們的粉絲積累過程如出一轍。

早些年胥渡吧、CUCN201等社團的網配作品,已經有了初代網紅的影子,不過那時,配音演員們仍多居於作品之後。

大衆也不太關注幕後配音的時期,許多資深配音演員着手擴張着自己的影響力。

2017年應該算是一個重要分界線。邊江、季冠霖參加湖南衛視綜藝《聲臨其境》,讓部分普通觀衆感受到什麼叫“配音演員是怪物”。網文《全職高手》的衍生動畫開播,直接證明了角色經濟的影響力,阿杰等配音演員備受觀衆認可。乙遊《戀與製作人》橫空出世,更是令四位男主的配音演員風頭無兩。

正是因爲配音演員和角色營銷密不可分,

國內不同於日本市場,早期安菟美少女、星夢手記等少女偶像企劃屢戰屢敗,但依靠ACGN作品或衍生內容收穫關注的配音演員們,偶像化推進速度卻很快

不誇張地說,國內商業配音效仿日本聲優的培養、運營模式,試圖用十幾年的時間走出日本聲優行業幾十年的路,網生內容的火爆出圈成爲最大助力,如今,配音演員的偶像化運營,已經誕生很多成功案例。

貓耳FM、克拉克拉等傾向於泛二次元內容的聲音平臺,開始吸引到大量年輕用戶聚集。以貓耳FM爲例,平臺的首部付費廣播劇《殺破狼》,播放量相繼破億的《魔道祖師》《撒野》等作,證明了商配廣播劇的號召力,以及女性用戶在音頻領域的消費力。網文IP改編廣播劇,也成爲配音演員人氣晉升的重要渠道。

《殺破狼》衆籌分爲298、398、598三檔

貓耳FM的虛擬男團LASER、Manta,還有聲優經紀公司729推出的Afaer,出單曲、打造音頻團綜、直播等系列活動,都是完完全全的粉絲向運營。

嗶哩嗶哩和貓耳FM聯合出品的聲音競技網綜《我是特優聲》,兩季播放量均破2億,系列追劇人數達171.9萬,讓更多網友認識了新生代配音演員。此次事件主人公錦鯉,也是人氣選手之一。

剛剛結束的貓耳FM聲優祭票價堪比演唱會,要想獲得嘉賓的拍立得小卡隨機套組,需購買1680、1380元最高兩檔價位的門票。

演繹ACGN內容的角色,輔以綜藝、偶像團隊企劃等項目,再配合每年全國各地線下漫展的IP宣傳、個人籤售,配音演員們的粉絲羣體。

如今國內人氣配音演員的粉絲羣體,足夠支撐他們展開多樣化的業務嘗試,尤其是男性配音演員。

曾參與動畫《魔道祖師》、手遊《光與夜之戀》等作配音的谷江山,於2023年跨界歌手開live,三站門票開售便迅速售罄;爲廣播劇版《難哄》男主配音的景向誰依,於去年在杭州、成都、廣州等多個城市舉辦了巡演;《特優聲》冠軍趙乾景打造過服裝品牌,舉辦過歌友會……

有人戲稱國配圈爲“配娛”,倒也說明配音演員偶像化做出了一些成果。

其實放眼整個文化娛樂產業,都深受互聯網的影響,能夠匯聚流量的“偶像化”運營,是產業發展不可避免的一步。

不光是配音行業,電競、體育等不同領域,無一不在推進從業者的偶像化進程,畢竟它意味着集中的關注度和曝光度,以及更加豐厚的商業回報。

偶像化的連鎖反應

不過配音演員偶像化這事兒,效果與風險兼具。

畢竟在日本,聲優偶像化也是一個自帶話題度的辯題,偶像化模式帶來的連鎖反應,業內至今尚未辯明。

比如越是熱門的IP,其運營宣傳、衍生商品環節,聲優的參與越重要,但聲優與角色捆綁過深,可能對於聲優的戲路擴展不是好事。

又比如偶像化給新人聲優迅速提升人氣提供了機會,卻加劇了收入差距與競爭激烈程度。2022年,日本有機構調查採訪了260位聲優,73%的受訪者稅前年毛收入低於300萬日元,低於當年日本工薪階層的平均工資。

還有當聲優走到臺前,其個人生活將帶來系列影響,浪川大輔、茅原實裏、鈴木達央、櫻井孝宏、古谷徹等人氣聲優的醜聞,都曾引發軒然大波。

更何況國內,

配音行業只有短期發展,

不誇張地說,國內商業配音效仿日本聲優的培養、運營模式,試圖用十幾年的時間走出日本聲優行業幾十年的路,因此

二、三次元用戶相隔的壁壘更厚,配音演員與粉絲的連接也更脆弱。

就算不提配音演員們的“塌房”消息,配音圈的討論環境也已經是一點即炸。當年227事件後,爲明星肖戰慶生的喬詩語、邊江遭到口誅筆伐。《原神》早柚的配音演員“Sakula小舞”,因拒絕綁定角色、刪除粉絲,而引來部分遊戲玩家的激烈聲討。還有去年趙乾景將聲音授權給AI有聲劇,引發不小的負面輿情……

付出了時間、精力、金錢的粉絲們,對“小偶像”的生活、工作提出了自己的期望,這種期望最終導向保護欲還是控制慾,則因人而異。

當配音演員的行爲與粉絲期望產生偏離,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這也是錦鯉加入聽潮閣後引發互聯網爭論的起因。

錦鯉加入抖音公會直播“跨界”不小,直播業務需要精進“情緒價值提供”的能力,而且他並非選擇B站或其他音頻平臺,而是前往大衆娛樂平臺抖音直播;而他的現有粉絲來源,多是爲作品買單,這類粉絲無法忍受消費角色的行爲,也可能無法接受抖音直播公會的形式。

粉絲輿論發酵後,錦鯉本人就“消費角色”“疑似侵權”“陪伴變付費”“影響主業”等多個方面,逐一進行道歉和解釋,爭議逐漸平息。但無論粉絲們就此心碎還是繼續支持,粉絲羣體已經因事件完成進一步分化。

雖然將其總結成“配音圈偶像化遭反噬”有些誇張,但在互聯網成爲被追隨者,多少都有點“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的意味,遑論本就談不上穩定發展的國配圈。

既然偶像化是互聯網時代無可避免的趨勢,配音演員和角色的綁定所產生的商業價值又是一種必然,那麼如何試探配音演員偶像化運營的邊界,並與聽衆或粉絲們達成共識,行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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