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瓜向] 象棋“錄音門”事件始末,聊聊象甲聯賽的問題

昨天,象棋協會公開了“錄音門”事件的調查結果,41人違規被處罰,趙鑫鑫、汪洋、鄭惟桐三人被終身禁賽,再加上去年9月份被終身禁賽的王天一和王躍飛,中國等級分前六人裏有4人被終身禁賽,等級分前30名中有15人遭到禁賽處罰,也就是說象甲聯賽的對局基本上都是演員,很多棋看着很精彩,其實全是擺好的劇本,最大的受害者還是象棋觀衆和四郎講棋這些UP主。

作爲常年關注棋圈的圍棋區作者,象棋圈的亂象早有耳聞,但是這樣塌方式的崩盤仍然是讓人大爲震撼,只能說這種情況放在整個體育界都極其炸裂,本以爲這個月棋圈最大的新聞可能是柯潔加冕九冠王,結果象棋來了波大的,而且根據象協的說法這還只是第二批調查結果,央shi甚至爲這件事專門做了長達13分鐘的調查結果報告,接下來的文章比較長,涉及人物較多,以下是幾個主要人物:

王天一:中國象棋等級分第一人(圖2)

郝繼超:錄音門曝光者,等級分第八(圖3)

樂瑾唯:王天一直播小助理、女友(圖4)

王躍文:錄音門事件當事人,特級大師

柳大華:棋王,中國象棋泰斗,湖北象協會長(圖5左)

黨斐:J大師,柳大華學生(圖5右)

洪智:棋王,郝繼超大哥,錄音門幕後大佬(圖6)

這次事件最早的爆發點是2023年4月份的一段12分鐘的錄音,這段錄音的主角並不是王天一,而是象棋特級大師王躍飛與郝繼超,錄音中多次提到象棋第一人王天一買賣棋事件,而王天一本人確實也是當時實力斷層的象棋第一人,連續十年等級分第一人,論統治力比柯潔巔峯還要猛,象棋圈其實飯圈現象很嚴重,可以說99%的流量全部集中在王天一身上,你可以在每個關於象棋的評論區看到王天一粉絲和黑粉的大戰。

象棋圈職業選手之間江湖氣、拉幫結派的文化盛行,自然也有棋手不喜歡王天一與其結仇,錄音門事件主角郝繼超就是其中之一,郝繼超目前排在等級分第八位,錄音門事件實際上是郝繼超與王天一的私人恩怨,爆發點出自23年3月份王天一與郝繼超的直播。

王天一畢業於北大,又是天才少年出道,而郝繼超原來是混社會的老油子,後來才改邪歸正成爲象棋職業棋手,郝繼超直播時候常常口無遮攔,說自己早年在黑龍江的一些混社會的事蹟,有粉絲在直播間聊郝繼超,王天一時候調侃嘲諷郝繼超是“郝技師”,這個話很快就被水友傳到郝繼超的直播間,於是郝繼超也反將一軍,用一些低俗話語嘲諷王天一的女朋友樂瑾唯,很多水友大量湧入直播間對她進行攻擊,恰好樂瑾唯當時是王天一直播間的助理和房管,所以這些話都讓樂瑾唯看到了,據樂瑾唯的說法,當時她甚至被網暴到想死,就此雙方再度結下了樑子。

然後是2023年4月份,象棋甲級聯賽開賽,郝繼超沒有註冊報名,事後多位業內棋手透露,其實是郝繼超調侃王天一女朋友這件事被舉報了,然後被處一年禁賽,這事直接動了郝繼超的收入蛋糕。一般來說,圍棋頂尖選手即使偶爾不下圍甲聯賽或者國內大賽,也有很多世界大賽收入,比如柯潔在一些小型比賽經常棄賽,也不太影響他的收入,而象棋選手很依賴象甲的簽約費和獎金,禁賽這一下子讓郝繼超少了大量的財路(覆盤上面這些爭論總讓我想到當年Doinb中野決裂事件,,,,,,)

就在象甲聯賽選手名單公開兩天之後,網上一個ID爲象棋江湖8271的人放出了六段錄音,時長一共12分鐘,主角之一是郝繼超,另一人是象棋特級大師王躍飛,雙方討論焦點是商量等級分的買賣問題,這份錄音當然就是郝繼超對王天一的報復,根據調查報告的進一步曝光,象甲聯賽大部分運動員,在賽事期間會在房間見面或打電話商量給錢和比賽結果,有個別人甚至攜帶大量現金到現場交易,或者是用親友賬號操作,其中甚至還有未成年選手,違規行爲自2012年持續至2023年,十多年覆蓋全國象棋錦標賽、男子甲級聯賽等幾乎所有的重要賽事,情節極其嚴重,影響極其深遠。

而出現大量假賽的矛頭,直接指向等級分買賣的問題,在象棋買棋賣棋的過程中,所有職業棋手討論最多的就是等級分。等級分這玩意兒我在聊圍棋時候介紹過很多次,柯潔的頭銜除了八冠王,也有多年的中國圍棋等級分第一人,說等級分可能大家不知道怎麼算,但是我說ELO機制盒友肯定都明白。象棋協會的等級分其實就是參考了ELO機制(其實ELO機制用在棋類運動比電競更早)。

像王天一這樣等級分高的人,他和等級分低的人下很不划算,贏了加不了幾分,輸了還要掉大分,而且職業棋手想要獲得等級分,需要滿足很多條件,不是隨便和誰下一局就能算分,類似就是說你要在峽谷之巔這樣的地方打比賽纔算等級分對局;象協每半年才刷新公佈一次排名,但王天一始終就沒下來過,因爲王天一對其他人幾乎是絕對碾壓,始終都是等級分第一人,其他人只能儘量爭奪第二名(比如鄭惟桐),而象甲聯賽亂象的所有根源就出在這個等級分制度上面。

在過去,其實圍棋界和象棋界都不怎麼喜歡強調這個等級分第一,以前胡榮華九年都是等級分第一,但是大家提到他還是習慣說他十連冠,其實圍棋現在這個等級分比較雞肋,柯潔八冠王的稱號早已破圈,等級分第一其實沒啥用,關鍵還得靠世界大賽冠軍的含金量,象棋則不然,當今象甲聯賽的經濟效應幾乎完全和等級分掛鉤,各個俱樂部選人轉會、象棋比賽邀請的獎金,都和你等級分排名直接相關,像一些象棋邀請賽門檻就是等級分前十,能夠前進一名,一次邀請賽的收入可能就會差幾千上萬,一年下來收入差距並不小。

這也造成等級分的買賣直接成了一門生意。我平時也寫了很多圍棋和國象的比賽,對這兩個運動更瞭解,圍棋國象的市場化比象棋要好,亂象也有,但是跟象棋這次的塌方還是完全比不了,圍棋、象棋主要靠大賽的獎金,像圍棋世界大賽冠軍獎金是60萬美元級別,柯潔巔峯賽季不提贊助,光獎金收入零零總總就是千萬級別,象棋聯賽關注度低,大賽獎金低,很難正常發展,所以造成很多棋手花錢買等級分升名次,或者是高等級分花錢保等級分(這裏也很想吐槽,其實會下象棋的遠遠比圍棋要多,按照市場發展的邏輯,象棋聯賽本應該能夠做得好)。

除了大賽聯賽獎金,棋類運動還有一些特殊的榮譽稱號,比如圍棋最高段位榮譽是九段,象棋職業棋手追逐的是特級大師稱號,再往下是象棋大師、一級棋士、二級棋士、三級棋士,能夠獲得象棋個人錦標賽冠軍的就是全國冠軍,也被稱作“棋王”;圍棋九段以前稀有的時候很珍貴,現在很多棋手可以靠積分升九段,一冠羣就不少人了,所以九段其實更偏向榮譽稱號而非實力(但對於戰鷹這樣的棋手來說,段位還是相當重要的,只是說對於頂級棋手來說,世界大賽冠軍纔是真正的榮譽)。

在象棋界也有類似的情況,隨着時間推移,象棋特級大師也越來越不值錢,但是象棋圈卻利用這些稱號幹一些噁心的事情,比如一些重要的錦標賽,當非大師對戰大師時,大師直接讓棋也不會掉稱號,但非大師卻可以藉此升級,由此生意也就來了,最誇張的是2012年個人錦標賽,九局非大師對戰大師,最後都是非大師獲勝,說到這裏,象棋演員背後的邏輯其實和峽谷之巔、LSPL這些演員盛行的邏輯差不多,反正當演員演幾局又不會掉段,送別人升段不僅成人之美還能拿到不菲的報酬,有利可圖又幾乎沒有任何監管,自然就成了fu敗的溫牀。

假賽爲的無非就是名和利,也就是人人都想要的“袈裟”。接着聊錄音門事件的後續,當時錄音是4月曝光的,但是真正引發震動的是下半年的亞運會,當時我在小黑盒也寫了很多文章,主要看點其實是那些亞運的非奧項目,看點一是英雄聯盟賽事(樂),看點二是圍棋進入亞運會項目(柯潔輸許仙也看樂了),看點三其實還有象棋項目,當時王天一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杭州棋院象棋主教練,亞運會恰好又在杭州辦,如果王天一拿下亞運冠軍,商業價值更上一層樓,但是王天一突然發博`說自己因爲健康原因缺席亞運會,原因嘛大家懂的都懂(這下又和英雄聯盟聯動了,369和JKL也是因爲健康原因退出的亞運會)。

王天一退賽這件事吸引了象棋屆另外一位大咖柳大華的注意(我和柳大華還是老鄉,現實生活見過面,湖北棋圈對他應該都很熟悉,他好幾位湖北弟子也都不乾淨,參與了買賣棋),柳大華這時突然關注到了4月份的那段錄音,柳大華本人一直高度懷疑郝繼超用軟件(AI)作弊,有一次他和郝繼超下棋輸了,覆盤發現郝繼超的重合度很高,但是苦於沒有證據,聽完錄音後,柳大華狂喜,找到了他的弟子黨斐,圖謀一計害三“賢”,既要收拾郝繼超,又要炮打王天一,新人物黨斐外號J大師,這外號也是出自王天一,當時王天一嘲諷黨斐頂多就是撲克裏的J,所以黨斐得名J大師。

柳大華先讓黨斐放話,說王天一不參加亞運會是因爲禁賽,而柳大華出場直接說當時的錄音可能是真的,由於最近幾年AI的發展,把錄音證據洗白最容易的做法就是說錄音是AI生成的,但是圈內人放話出錘力度更大,有些事不上稱沒有四兩重,可是一上稱千斤也打不住,王天一的粉絲開始瘋狂反駁柳大華,黑粉則是瞬間戰在J大師的陣營,但是王天一在發博後兩個月都沒有直播(可以理解爲避風頭,這下又可以和英雄聯盟直播界的Doinb和PDD聯動了)。

23年10月8日,王天一復播,我沒記錯的話那天也是亞運會的結束日,王天一復播中痛斥柳大華和黨斐造謠,說J大師就是柳老頭養的一條狗,柳大華這邊信心滿滿,不僅註銷了職業棋手,還堅持舉報,J大師也打算魚死網破今晚就走,確實真的想要一口扳倒王天一,這時象棋界也有中間人站出來息事寧人,希望雙方不要吵(以免爆出來全員買賣棋的醜聞),本來吧這件事壓下去並不難,只要一口咬定錄音是AI生成的,柳大華沒有更多的證據,也就不了了之了,王天一復播顯然就是有恃無恐。

柳大華和J大師硬剛其實心裏也沒譜,畢竟他自認爲是“正義”的,對抗的是邪惡勢力,但苦於可以硬錘的證據不夠,柳大華這時有點頂不住想要放棄了,就在關鍵時刻,另一位新角色特級大師洪智登場,徹底把這盤棋推向了高潮,洪智突然給J大師發了一個長達90分鐘的錄音,J大師滿臉懵比,原來這個90分鐘的錄音就是那段12分鐘錄音的完整版,而洪智其實是錄音門背後的操盤手,J大師是柳大華的小弟,郝繼超則是洪智的小弟,多方都結過仇,最早12分鐘錄音是郝繼超拿出來攻擊王天一的,最終讓王天一沒能參加亞運會,郝繼超這邊是被象甲聯賽禁賽一年。

洪智手上90分鐘的錄音其實是小弟郝繼超故意找特級大師王躍飛聊天,然後偷偷錄製下來的。王天一復播的10天后,也就是10月17日,柳大華直接發短視頻舉着身份證舉報郭莉萍涉嫌“買賣棋”,J大師提交舉報信並將90分鐘完整錄音公開,郭莉萍的級別很高,是總局棋牌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我甚至還聽到過傳聞說郭莉萍可能被象棋踢了轉過來管圍棋),有些事不上稱沒有四兩重,可是一上稱千斤也打不住,柳大華本身是中國象棋泰斗,舉報的人和證據也比較充分,這下是真的開始進行詳細調查了。

後來柯潔直播的時候也透露過象棋調查的過程,早在調查結果出爐前,柯潔就聽說過很多個版本,可能有七八百個版本,其中可能有六百個版本都差不多,就是王天一被禁賽(柯潔原話意思大致是這麼說的,但是真正結果還是看官方調查)。2024年3月份,最頂級的操盤手、郝繼超的大哥、錄音門事件的真正大佬洪智終於露面,他稱12分鐘的錄音確實是真的,而且他手上還有90分鐘的完整版,這件事算是徹底上了秤,從4月份開始,基本所有的象棋選手噤若寒蟬,4月中旬,錄音門事件的王天一、王躍文接受調查。

然後就是9月份的第一批調查結果出爐,王天一、王躍文被永久禁賽,今年1月份第二批調查結果出爐,41名選手被處罰。縱觀整個事件,錄音門事件核心爆發點還真是王天一和郝繼超關於樂瑾唯被調侃的爭論,不過象棋圈早就是爛透了,出事只是早晚的問題,整個事件特別魔幻,作爲常年關注圍棋圈的愛好者,我是真的沒想到象棋圈這麼離譜,梳理下來確實震碎三觀,上面主要是多方收集消息進行彙總,參考南周去年的採訪報道和央shi的13分鐘調查報告,歡迎大家補充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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