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齒輪兒 審覈丨菜包
排版丨鹿九
一夜之間，彷彿所有QQ羣和論壇都被這張圖攻陷了。一個小眼睛厚嘴脣的男人頂着雞窩頭，向某件讓人小腦萎縮的怪事表達無語和控訴。
這天第103次在羣裏看見摸老師語錄時，我一邊怒罵了往羣裏搬大便圖的羣友，一邊又有點迷茫：到底是最近的逆天新聞太多，讓這張圖過於生逢其時；還是摸魚事務所真的火了。
（然後發現自己用了半個月的表情包竟然是海虎吧的水印）
這幅圖的來源賬號叫摸魚事務所，一個以開箱爲主的自媒體視頻賬號，圖裏這個像威力弱化版張若昀的，是賬號出鏡的主角，我們一般稱他爲摸老師。
摸魚事務所的視頻中，基本是展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摸老師一邊開箱，一邊閒聊吐槽扯點有的沒的。
很難說觀衆打開這個視頻是爲了什麼，快樂？知識？獵奇？又或許只是拎着拼好飯坐在電腦前，爲了打發午飯時間而找到的電子榨菜。
1
最開始，摸魚事務所的定位尚未明晰。它屬於大名鼎鼎的鼓山文化麾下，偶爾會有一兩期視頻被推上一會主頁，然後在下一個瞬間被人忘卻。除了比較輕鬆幽默的基調外，他們嘗試做過遊戲，試過測評物什，拍過vlog，也推薦過圖書，但始終沒有合適的路徑。
賬號在互聯網上浮浮沉沉，有一搭沒一搭地探出頭呼吸空氣。迷茫得就像當時的摸老師本人，迷茫得就像站在人生交叉口的年輕人。
很難說清摸魚事務所從什麼時候開始熱度漸起，但他第一次出圈應該是因爲大冰。彼時的摸魚事務所，是個尚未完全確定自己定位的互聯網賬號；此時的大冰老師，正在新興的互聯網上面臨洗禮與審視。
（明顯能看出這期視頻的流量高出其他的一大截）
第一批將大冰故事奉爲圭臬的中學生慢慢長大，開始以另一個視角重新回顧這些文學作品。高端的故事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展示方法，摸老師僅僅讀出了其中的某些段落，就引得一大批觀衆不得不直面自己曾帶有濾鏡的歲月，然後過個san check。
（大冰老師在書裏誠懇又信誓旦旦地說：真實的故事自有萬鈞之力）
咳，劇情具體如何暫且擱置不談，畢竟這期文章也不打算書一下大冰老師，不過他最近在互聯網上確實又火出了第二春，有機會我們可以單獨聊聊。至於現在，這次我們就先不玩大冰梗了好嗎？好的。
筆者本人對大冰的書其實也有一些濾鏡來着，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因爲我初中的同桌很喜歡。那是個溫柔又愛哭的姑娘，被這幾本藍皮書感動到一塌糊塗數次，而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可憐又可愛。
我也曾在她的鼓動下嘗試看過一些，但是沒看兩眼就被班裏偷偷傳閱到快爛掉的《鬥破蒼穹》吸引走了注意力。惹得同桌咬牙切齒地對我的欣賞水平表示憤慨，兩指一捏掐在我的後腰，滿臉恨鐵不成鋼。
（驚訝又悲哀地發現，這麼有青春感的事竟也曾發生在我這種死宅身上，是什麼把我變成現在這樣的呢……）
總之，這個視頻算是摸魚事務所正式踏入互聯網的第一步，依靠着一代人的共同回憶與吐槽慾望，讓這個厚嘴脣的丐版張若昀走進了大家的視野。
而真正奠定了賬號定位的，是一次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翻車事故。摸魚事務所開箱了當時很火的博物館文創考古盲盒，但卻不幸買到了贗品。
甚至當視頻發出來的時候，不管是盲盒還是文創，熱度都已過去了大半。
但好巧不巧，依靠這種難繃的錯峯流量，和摸老師各種擺爛泄氣等不應該出現在開箱博主身上的氣質，反倒讓這支視頻一炮而紅，並正式確定了以開箱各種奇怪東西爲主的賬號基調。冥冥之中的聯繫決定了一段長久的命運，數年後摸老師難得正經地說道：我們無時無刻在用自己的消費和自己的言論，爲未來的世界投票。
憑藉着懶懶散散的視頻風格，和金句頻出的語言效果，讓很多觀衆在這個頻道中感到了輕鬆與某種共鳴。而摸魚事務所這個名字，也成爲了當時多如過江之鯽的開箱博主中的奇葩，靠開擺“躺”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2
和摸魚事務所這個賬號相比，摸老師本人的經歷要更曲折一點。
他來自遼寧盤錦，進入了一所二流本科學習建築專業。摸老師陳述了自己大學時老師的不靠譜，也沒有掩飾自己當時的不懂事和開擺，總之最誇張的時候掛了十三科。
而後因爲各種機緣巧合，摸老師走上了用筆頭喫飯的自媒體道路，從漫畫腳本到電影營銷，從公衆號供稿到出鏡拍攝。後來摸老師在回憶起這段歷程的時候還心有慼慼焉：做自媒體就像是一場豪賭，賭贏了確實有回報，但你看不見賠率，且除你以外所有人都是莊家，這種賭局怎麼看都不該上桌。
哪怕是在摸魚事務所這個發展良好且風格悠閒的賬號上，這種殘酷也沒有減少太多。這件事情說來確實很讓人難評，一個以摸魚偷懶爲特點的頻道，也需要絞盡腦汁發展自己的差異化賽道，而在做到贏家通喫的級別之前，很多人不得不離開，選擇其他出路。
從2018年到現在，摸老師的搭檔換了一個又一個，目前基本都已各奔前程，告別摸老師走向了另一種生活。
（之前他甚至還有出鏡搭檔）
而一直貫穿始終的摸老師必然是努力的。他努力思考賬號出路與定位，努力用自己的方式讓更多人覺得有趣；而他更是幸運的，幸運的是在合適的時候有人看到他的表現。我們很難確定，對於一個自媒體賬號來說，這兩者到底哪個更重要。
摸老師總會在無形之中暴露自己這種無奈和擰巴。譬如當觀衆問他大學生就業迷茫的時候應該怎麼辦，他想給一些合適的建議，但發現自己的經歷完全沒有參考價值和可複製性。最後只能尷尬地說，首先可以排除一條錯路，希望大家保持思考和感受美好的能力。
他的風格在這種糾結中逐漸成型，並自然而然地融入進他對事物的描述中。摸老師習慣於在開箱展示的過程中閒聊些有的沒的，有時是對物品本身的評價，有時候是沒來由的冷笑話，還有時會摻雜一些奇奇怪怪的感喟和思考。
觀衆看到的直接結果就是他“金句頻出”，並且迅速被同人女羣體發掘出了樂趣，在“閱讀速度過快”出圈之前，摸老師就已經當了很久的“同人女唯一指定發言人”。
（雖然摸老師本人對此持嘴硬態度）
他的評價經常帶着一種詭異的自我中心感，彷彿將自己具現爲手中拿着的沙雕小玩具，然後以這種新的視角看待整個世界。這種戲劇性的講述方式，與平實坦誠的內核形成了奇怪的對照，也同樣方便大家將他的某段話代入新的場景後無縫使用。
畢竟喫糧不就是這種東西嘛，一邊渴望戲劇性的劇情展開，一邊期待迴歸忠實的結果。
（至於什麼結果算忠實……都是狐狸就不嘮聊齋了）
有人說他就像個三次元的坂田銀時，我尋思了一下好像還真有點。
平時悶騷而不着調（√）
喜歡偷懶和摸魚（√）
關鍵時候很靠譜（√）
會蹦出一堆很有自身特點的金句（√）
而且他倆從未同屏出現過，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大部分時候摸老師都懶散又幽默，但偶爾我們也能瞥見他深邃哀傷的一面。不過他會立刻注意到這點，然後回到之前那個漫不經心的樣子，假裝這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狀態就是永恆。
摸魚事務所頻道內有個相當著名的梗叫做“會突然大笑”，大意是摸老師的奇妙笑點，經常會在比較莫名其妙的地方大笑起來。
但當他當做笑話和觀衆們分享過後，卻又開始整夜失眠思考。
他覺得自己在視頻中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爲“真實”。摸老師認爲，自己不像很多博主在拍攝的時候有人設劇本，而是把原本的狀態展現出來。並且他清楚地知道，哪怕是展示“真實”，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爲了面向鏡頭。
所以他開始自我懷疑，當類似突然大笑這種特徵被主動展現出來後，自己的笑是否還發自真心。
這種相當有“楚門的世界”風格的內視審思，可以說是摸老師本人擰巴風格的又一真實寫照：他不想向世界展現出一個不是自己的自己，卻又害怕在鏡頭下會失去對自身變化的丈量，只能通過反覆確認與對比讓自己安心。
他的觀衆們也是如此。
不過舉倆例子差不多得了，如果要介紹他在視頻中爆出的金句和思考過程，可能這篇文章就不用寫其他的了，下一段下一段。
（轉場）
3
有時候我會想，摸老師吸引人的魅力點具體在哪呢，漫不經心的金句？貫穿始終的擺爛？懶得僞裝的真實？甚至小眼睛和厚嘴脣？可能都有。
他像個運氣不好的毛線團，被孩子拉扯了半天后又不小心滾到了牀底。於是他一邊脫線地亂七八糟，一邊卻躺在陰影下鬆了口氣——因爲他壓根不想變成一件有用的毛線織品。至於滿身的的灰塵怎麼辦？摸老師可能會擺擺手說，反正那些被打成毛衣的，躺衣櫃裏早晚也得落灰。
這個說法並不是完全擺爛和自暴自棄，因爲他知道，如果有貓貓爬到了牀底下，肯定會很樂意來扒拉自己兩下——而且，誰會苛責一個毛線團呢？
然後我有點似是而非地明白了，也許他所展現的矛盾本身，就是很多人想要表達但不好意思開口的苦惱。
時代發展像安上輪子長了翅膀一樣迅速，迅速到將大部分人遠遠甩開，無數的年輕人拼命追趕但收效甚微。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和失落後，我們放棄曾可愛而遠大的理想，進入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中建立新的河姆渡部族，碼農也是“農”，社畜也是“畜”。
無助與困頓像春雨後的雜草般瘋長，爭奪這代人心中爲數不多的理想主義與慾望——甚至包括開口表達迷茫的慾望。
（想死，但感覺該死的另有其人）
倒也不是真不想說，而是大家都有無窮無盡的傾訴欲，但又沒法成爲他人的吸音棉（在住院部待過的朋友應該更能理解類似的感受，他人的情緒如黑洞）。只能任由沉默把這些抗議都積壓在心頭，讓整個胸腔都轟鳴着自己也聽不清的靡靡之音。
最後，心裏話沒人在乎，沒人想聽，也說不出來。
而摸老師作爲集體共鳴的焦點，經常會以幽默的方式替代大家說出心裏話，成爲了部分年輕人講給自己聽的喉舌。他描述着內向人的心理，調侃着原子化下的困境，解構又結構着我們沒勇氣面對、沒時間思考的迷茫。
如同《靈能百分百》中，龍套揹負了同伴們大量壓力和期望後，一度瀕臨無法自控的崩潰，但起碼師匠會朝他大聲喊：不願意的時候，逃跑也沒關係。
摸老師也會告訴你：正確的結果只有一個，但是錯誤的結果卻有千百個，所以我們不成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即使是垃圾袋這麼無用的東西，有時候也裝滿了風。
他像另一個時間線中，在十字路口止步的、沒超能力的彼得帕克。在這裏，沒有人逼着他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可以快樂地選擇麪包越大喫得越飽。
（圖文無關，只是這段有點現實的重力，放個正論怪物小孩姐中和一下）
而摸老師對自己和賬號的定位一直都很明晰：是個靠互聯網喫飯的無良自媒體，通過黑別人或者黑自己讓觀衆笑，漲了粉之後再去喫各種廣告的收入。
值得一提的是，靠着這種對工作的清晰認知，摸魚事務所反倒是b站目前少有的、每支廣告都會專門自制腳本的賬號。摸老師會在廣告單的封面上專門提醒大家，也會一邊抱怨連天，一邊發揮想象力寫出有意思的廣告劇本。
他被觀衆們譽爲“乙方惡霸”，指的是摸老師經常在廣告單中說出自己的真實體驗，哪怕其中某些信息對於甲方來說並不友好。這種方法筆者在大學裏的廣告學概論中學過，一定量且對主體不產生影響的負面信息，反而會加強正面信息的可信度。
在甚囂塵上的互聯網中，絕大部分商家都會拼命用信息量堵死受衆的思考空間，各種宣傳字眼彷彿爆炸一般塞滿消費者的腦子，創造完需求後留下“買他”二字。
而摸老師獨有的負責方式，則是用他特殊的人設、表達和行事方式，共同在賬號和觀衆（以及和甲方）之間建立起一條獨特的紐帶——慢慢來，好好說話也有人會聽的。
所以很多觀衆反而會覺得，這種有好有壞的說法更加立體可信。加上很多廣告腳本確實有其獨到的巧思與魅力，因此摸魚事務所的很多純粹廣告視頻，各項數據甚至不比正片要差。
這些廣告中，我最喜歡的是一支他給牀墊品牌拍攝的視頻。摸老師聊自己的失眠，聊一個輾轉的夜，希望能借此作爲反襯，以便後面展示出這張牀墊幫助自己睡的有多舒服。
他躺在甲方給的牀墊樣品上，在本該製造節目效果填充視頻內容的時候，卻開始了詭譎的思考與獨白：“如果我滾下去，這期廣告就有救了，想做到這一切，我只要翻個身就可以了，我感覺我想了很久，我決定坐起來，我很慶幸我在很多這樣的時候都決定坐起來。”
於是摸老師在這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瞬間，又一次滿意地確認了自己的存在與方向，他很開心地對着攝像小燕說：
"剛纔那一瞬間，有一種自己面對着自媒體的選擇，險些滑坡的感覺，一旦選擇了這樣的道路就再也回不去了，人還是得多睡覺啊，險些就走上這樣的不歸路了。這一年年的，我打消了多少個這樣的念頭，才變成了這樣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感覺。"
接着他樸實無華又發自內心地向觀衆祝願：希望大家每個白天都能決定坐起來，然後在每個晚上都能不留遺憾地躺下去。
結語
如今的摸魚事務所已然成爲了互聯網上的龐然大物，其ip本身也開始向外鋪張，做聯動、定周邊、甚至有了線下的主題門店。
摸老師也靠着前文提過的各種特質，吸引了相當多網友的青睞。他也許曾感動了誰，也許逗笑過誰，也許給了誰前進的方向或者後退的藉口。他本人則打算多多賺錢，攢夠財富自由後早日退休。
而當我準備給這篇文章收尾時，順手打開了摸老師的微博。他剛發了一條新的博客，似乎碰上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用自己的方式喪喪地表示難過。
於是粉絲回覆道：西瓜很好，又甜又能死在夏天。
另一個粉絲說：那我下輩子做一把沾了蒜的菜刀吧。
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們被摸魚事務所聚集在一起，因爲莫名其妙的原因說起莫名其妙的話，貌似在跨服聊天又好像主題明確。無數張性格迥異表情不一的臉，隔着千山萬水在屏幕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我愛死這片羣魔亂舞的互聯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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