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伯

16歲那年,大伯初中輟學,一個人去了東北遼寧。

當時家裏並不富裕,村裏織布行當剛剛興起,趁着村裏織布的人家還少,這個向來有股莽勁的少年便一頭扎去了東北,打算也和家裏人一起織布。

幾年的打拼,從看門的小工,到幫人拉貨,勤看,勤學,瞭解流程,廣交朋友,生生在20歲那年搞起了一個檔口,那時候,村裏人說起我大伯,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這些年來,大伯從一個毛頭小子到圓滑世故的老闆,臉上早布上了歲月的滄桑,我曾在一張老照片裏看過大伯年輕時候的樣子,那時大伯約莫是20來歲,穿着一件黑襖,臉十分瘦削,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給人一種很穩重很踏實的感覺。如今,中年發福,胖臉上也早就掛起了一副黑框眼鏡,眼裏透着股愈深的沉穩。

……

不消說,大伯在這些年裏一定喫了很多苦,但我確實是沒辦法具體去描述大伯經歷過什麼,一是大伯在家從來是報喜不報憂,我沒有信息來源,二來大伯不苟言笑,向來在小輩面前說話都很嚴肅,出於對大伯的尊重,我也不好去編寫一些故事使得看到這些的人對他有所偏見。

所以我決定從我知道的幾點出發,來說一說我的大伯。

大伯在剛到東北的前幾年,一直在找人學本事,積累經驗,只有過年時和家人一起回老家,家裏在大伯去東北的第三年就開始買了機器,一步步教家裏人織布的流程,在第四年就開始有了一定的固定客戶,並開始逐漸增添機器。

織布的種類其實是很多的,就我家從事的行當而言,剛開始似乎織的種類很多,近幾年主要是在織一種“做豆腐”用的布,俗稱“豆包”。

織布的流程並不是很複雜,但我不會那些術語,我們家買來很多小線軸後,把上面的線挪到一個大鐵軸上,然後就開始織,最早的時候是純人工,五六年前纔買了新機器,省卻了這一步,最後要將布裁剪成合適的大小,打成包發貨。

織布很繁瑣,至少在我看來,都是相當枯燥的重複勞動,耗時耗力。

首先,機器不能離人,線一亂布就肯定織不好了;其次,在把小線軸的線轉移到大線軸的過程中,也是得用手一條條接到機器上,包括在大線軸上的線,在搬到機器上之前也要專門有人把上面的線分成一組組的線頭,然後才能織布,這很費時間,單是家裏人根本忙不過來,在前幾年買機器後靠爺爺奶奶還行,再過幾年只能僱人,我爸也在幾年之後輟學在家幹活了。

……

大伯在19歲結的婚,娶了一位同村的姑娘。

當我向爺爺詢問當初的細節時,爺爺眉眼之間滿是笑意,他對我說,“當時啊,是你奶奶去找的人家,把人家領家裏喫了幾次飯,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相上了。”

“那結婚的時候是不是請村裏人喫飯了?”我問的問題都帶着股傻氣。

“嗯,就在這個院子裏,不過沒請那麼多,當時家裏條件不好,是幾家認識的。”

爺爺說話有個特點,就像是很多老人說話都會很慢,他也是這樣,說話永遠不會一口氣說完,而且他總抽菸,用一隻手拿着煙,說幾句抽一口,然後又說幾句。

白色的煙氣在爺爺嘴中吞吐,我即使想去制止,但看爺爺臉上的笑容,我也只好把話咽回了肚子。

……

大伯一直沒有買車的事情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他最早是騎着自行車從租的房子到廠子,後來開始騎的電動車。

大伯有一子一女,一個是我的大姐,一個是我的二哥,家裏我排老三,還有一個小妹妹。

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就隨口問了問我哥。

二哥說:“最近什麼時候起牀我是不知道,我在家那段時間(上大學之前),他每天6點就出門,晚上8點回來喫飯,有時候拿個賬本就在那算,一直忙活到11點。”

我和我妹張大嘴巴,不由得發出了感嘆。

我說,“忒累了。”

妹妹撇嘴,“我現在在學校裏也這個點起,晚上這個點睡!”

我戳了戳妹妹的腦門,制止了她的抱怨。

……

我曾有過一段叛逆期,不聽話,不滿意,憤世嫉俗。這很尷尬,尤其是過去那個階段以後再去回想,再去面對,會非常的不好意思,還有難言的愧疚。

可能我在一些方面交代的不是太清楚,也怪我拎不清重點,大伯是在16歲去了東北之後,沒有特殊情況每年是不怎麼回家的,只有快過年的時候纔會回老家,結婚以後我大娘(大伯的媳婦)也就跟着我大伯一起去了東北,在96年生了我大姐,01年生了我二哥,在18年買的房。

過年時家裏人都會到爺爺奶奶家裏待著,大伯在喫飯的時候或者喫完飯聊天的時候,便會對我和小妹妹兩個“未接受過自己嚴厲教育的漏網之魚”開展批評教育工作。

主要教育在兩個方面,其一,百善孝爲先,大伯一家每年回來的時間很短,沒辦法陪老人,在家裏的時候我和妹妹要承擔起這個責任,多陪陪爺爺奶奶,其二,多運動,不要老懶着,說完大伯不自覺地拍了拍自己近些年在增長的啤酒肚,又指着我186的二哥,對我和妹妹兩個胖墩不健康的生活習慣提出了嚴肅的批評。

大伯很嚴肅,在教育我們的時候是不會說笑的,這個過程漫長而痛苦,我和妹妹就像是兩隻鵪鶉,在兇惡的老鷹注視下瑟瑟發抖。

在前幾年,面對大伯的嘮叨我只是低頭默默聽着,聽得不耐煩了就說一句“大伯,我先過去了。”然後起身離開,出了家門還會罵一句“話真多。”

這兩年家裏出了很多變故,我也不像以前那麼幼稚了,對爸媽,對爺爺奶奶,對我的大伯大娘,都有了更清晰更有溫度的認識。

大年三十那晚,我、我爸、大伯還有爺爺一起喝酒,因爲醫生不讓爺爺喝酒,所以爺爺喝了一點就先走了,院外的鳥籠該收到屋裏了,接着我爸也走了,大伯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我說:“你也長大了,上大學了,大學好好上,咱們是一家人,跟家裏人多親近有什麼不好,本來就沒多長時間在一起,過年就多過來點,還有酒嗎,再來點?”

“嗯”,我說着把酒往杯子裏倒了點,“大伯,來幹一個!”

大伯笑着碰了一下。

單記得,那晚,我是一個人走路回的家。

完2022.2.28.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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