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走的藥店

這次暑假回家，僅是踏在熟悉的路上，便深感“物非，人亦非”。

那曾是村子裏獨一無二的藥店，坐落在我家屋後。如今，它已然搬走，留下的門鋪空空蕩蕩，大門上掛着的牌子寫着“已搬到村南，電話：×××”。

我回到家中，將此事告知母親。母親輕嘆了口氣，緩緩向我道出其中緣由。

原是那鋪主，一位老大媽，年年抬高房租。藥店不堪重負，只得另尋他處。那老大媽，聽母親說，起初房租不過五千多，如今竟漲到一萬三。每次漲租，藥店店主試圖商議，而鋪主卻拍着手，彎着腰，哭喊着：“我都快死了，這錢你就給我吧……”

最終，藥店搬走了，她的鋪子空了下來。此事已過去數月，可她的鋪子始終未找到下家。

藥店店主，村裏人都喚他“小張”。印象裏，他是個俊朗的青年，娶了位漂亮的媳婦，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自他僱了兩位阿姨看店後，我便再未見過他。

這印象，留在我剛上小學之時。不知怎的，自家屋後突然“冒出”一個藥店。

那藥店是磚瓦房，彼時周邊的房屋還都是土胚房。我和發小滿心好奇，佯裝買藥，踏入其中“探險”。

接待我們的，正是小張。他微笑着看着我們，詢問我們是誰家的孩子，來此作甚。

“我倆來看看有啥藥的。”

聽了我們的話，他便笑着走開了。

我與發小東張西望，只見那一個個藥盒擺放得整整齊齊，每個藥盒上都印着不同的圖案。除此之外，還有一臺秤，既能量身高，又能測體重……周圍的一切都與這個陳舊的村莊格格不入，我們稀罕得不行。

不多時，小張領出一個小女孩，看上去與我們年歲相仿。

“你跟這倆哥哥玩吧。”

小張囑咐了女孩一句，便坐在一旁，看起了書。

小女孩活潑開朗，我們三個很快便玩到了一起。

“這是啥？”

“這是電腦。”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打開了 4399 小遊戲。我和發小猶如土老帽一般，盯着這臺名爲電腦的“遊戲機”，滿心驚奇。

這一玩就到了晚上。母親氣沖沖地找來，擰着我的耳朵，訓斥着我。隨後，又滿含歉意地看向小張。

母親與他打着招呼，我則老老實實地站在母親身旁。原先擔心母親不讓我們來藥店玩，便沒告訴她我們的去處。

就這樣，我們兩家漸漸熟絡起來。對於農村人而言，左右前後皆是鄰居。

平日裏放學，我便和發小去藥店找那妹妹玩耍。偶爾幾次，還會被小張叔叔留下來喫晚飯。

依舊記得，妹妹的米飯加了糖，甜滋滋的。我的米飯加了醬油，鹹乎乎的。

然而，隨着我們漸漸長大，她去了縣裏上初中，我和發小則在鎮上的初中求學。長久未見，便再也沒有見過面。

暑假裏，母親曾與我去藥店買藥。雖已搬到村南頭，但也不算遠。

新藥店的門頭很小，牆壁也很陳舊。母親進去買藥，我則在門口刷着手機等候。

兀地，母親的聲音傳來。

“阿六啊，你進來吧，你張叔叔想見見你。”

我聽此，雖滿心疑惑，但也未多想，便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見到小張叔叔，我不由得愣住了

只見他坐在輪椅上，已不復年輕時的帥氣模樣。臉上盡顯憔悴，頭無力地靠在輪椅靠背上，卻依舊微笑着看着我。

“都長這麼大了……”

他說的話含糊不清，彷彿嘴裏含着兩顆大棗一般。

我和母親與他聊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如今想來，“物是人非”這個成語多少有些偏差。人若變了，物也將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