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語言愛好玩家的一封情書！巴別塔聖歌各種族語言詳解

巴別塔聖歌，一款由Rundisc製作組開發的，以破譯語言符號爲核心玩法的解謎遊戲。毫不誇張的說，這款遊戲就是獻給所有喜歡語言的玩家的一封情書。

巴別塔聖歌

看到遊戲名，對西方神話稍微有些瞭解的朋友一定會聯想到聖經《創世紀》裏巴別塔的故事[1]：

巴別塔代表着人類的野心、傲慢和語言的分裂。傳說中，巴別塔是在洪水之後，人們聚集在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示拿地區，試圖建造一座高聳入雲的塔，以表達他們對神的挑戰和追求不朽的渴望。然而，神看到人們的傲慢和野心，爲了制止他們，祂讓人們的語言變得紛繁複雜，使他們無法有效地溝通。這導致了混亂和困擾，最終中斷了巴別塔的建造。

聖經神話中的巴別塔

實際上，本作的故事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借鑑了這個神話傳說。在遊戲裏，玩家操縱主角在高塔裏來回奔波，破譯一個個種族的語言系統，幫助這些語言不通的種族建立聯繫，解除彼此之間的誤會和敵意，最終揭開一切的來龍去脈，並登上塔頂，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這一刻

作爲一名語言學的苦逼在讀研究牲，這款遊戲簡直可以說是我的“夢中情遊”，從進入遊戲到通關，我中途甚至幾乎沒有怎麼休息。通關了遊戲之後，意猶未盡的我查閱了相關資料，發現遊戲裏的幾乎每一種語言，都能在現實中找到對照！那麼接下來，我就帶大家一起詳細探究遊戲裏每一個種族的語言的特點，以及它們模仿的現實文字是什麼。

【注意，接下來的內容會有很多語言學知識，且涉及劇透以及遊戲核心謎題的答案】

一. 信徒的語言 - The Devotee's Language

這是遊戲裏第一關，生活在高塔一層外修院中的信徒們使用的語言。作爲玩家首次接觸到的語言，信徒的語言並不是特別複雜。它是一種基於詞根的(Radical-based，指詞彙構成基於詞根或基本的語素)；頭首結構的語言(Head-initial，即修飾語通常位於它們所修飾的詞之前，如英語的red apple)。而這種語言的語法也是簡單的主謂賓結構（SVO）。

信徒語言包含許多閉合式複合詞[2]（詞中沒有間隔符，如英語的“footnote”），即由兩個其他詞組合而成的單一詞彙。例如，信徒語言中的“傳教士”（preacher）一詞，就是將“人”(man)和“說話”(talk)的字形結合起來。

左：“傳教士”的字形；右上：“說話”的字形；右下：“人”的字形

複數形式通過重複主語或賓語來表達（即“植物+植物”變成複數的“植物”）。

此處信徒和鍊金術士的對話中，植物複數形式出現

從玩家最後破解的所有字符中來看，這種語言包含許多用於描述他們的神、對神的崇拜或修道生活特徵的詞彙。從後面的劇情我們可以得知，信徒們認爲神明居住在高塔之中，因此他們一直想進入高塔。但進入高塔的大門卻被戰士（Warriors）堵住了。戰士爲什麼不允許信徒們進入高塔呢？我們後面再揭曉，還是先來看看信徒語言模仿了現實裏的哪種語言吧。

現實對照：吉茲文字 - The Ge'ez Script

信徒的文字很大程度上借鑑了吉茲字母文字（又稱古典埃塞俄比亞字母）。這是一種元音附標文字書寫系統，本來用來書寫一種名爲吉茲語的閃米特語族。吉茲字母的基本輔音字母有26個。這26個基本字母其實可以歸納爲24個能夠與南阿拉伯字母字母相對應的字母。此外，和遊戲裏信徒的語言一樣，吉茲文字也是從左至右書寫的。[3]

吉茲文字，我們可以在裏面找到不少和遊戲裏十分相似的符號

現實存留的吉茲文字

二. 戰士的語言 - The Warrior's Language

戰士的語言是遊戲中生活在高塔二層的戰士的母語。和信徒的語言一樣，戰士的語言也是基於詞根的頭首結構，句法爲主謂賓格式（SVO）。

值得注意的是，在遊戲裏，這種語言完全沒有出現代詞（沒有“你”，“我”，“他/她”），只能通過一個標識符來指代某人，比如他們的職業、一個相關的形容詞，或者（很可能是）他們的名字。

在這裏，敲鐘人用職業而不是“我”來指代自己

複數是通過在相關主語或賓語前添加一個詞前綴（prefix）來形成的。

複數詞前綴

動詞有一個明顯的視覺特徵，使其容易識別：字形的底部總是呈直角形狀。

這三句話中間的動詞都是底部呈直角狀

總體來看，戰士語言的內容高度集中在軍事生活和戰士對責任的理解上。從劇情中我們可以得知，戰士們阻擋信徒進入高塔，是因爲他們認爲信徒不懂音樂，不會樂器。而他們認爲自己的職責是保護會吹奏樂器和唱歌的詩人，並且他們一直在等待詩人們的召喚。隨着劇情的進展，主角幫助戰士和信徒建立了溝通，戰士知道了信徒也會樂器，於是就不再阻攔信徒了。同樣，我們來看看戰士語言模仿的現實文字。

現實對照：古埃德爾符文 - The Elder Futhark Runic

古埃德爾符文是最早的符文字母形式之一。它是一種由日耳曼民族在大遷移時期用於西北日耳曼方言的書寫系統。在包括珠寶、護身符、餐具、工具和武器等文物上，以及從2世紀到10世紀的斯堪的納維亞的符文石上，都發現了這種符文。從8世紀末的斯堪的納維亞開始，這種文字被簡化成了盎格魯-撒克遜符文（Anglo-Saxon futhorc），在中世紀早期和中世紀高峯時期繼續使用，但古埃德爾符文的知識則被遺忘了。直到1865年，挪威學者索普斯·布格（Sophus Bugge）纔將其破譯。[4]

古埃德爾符文

三. 詩人的語言 - The Bard's Language

詩人的語言是遊戲中高塔第三層，生活在花園裏的詩人們的語言。詩人的語言比遊戲中之前遇到的任何語言都要複雜。它很難破譯，因爲字形的視覺特徵沒有遵循任何明顯的規律。並且這種語言具有一個叫做shirorekha的特徵，即視覺上有一條貫穿整個句子的線。

詩人的語言

詩人的語言擁有許多不常見的語法特徵。雖然同樣是基於詞根的頭首結構，但句法卻是少見的賓語-主語-動詞結構（OSV）。例如，“愚蠢的詩人找到了道路。”會寫作“道路，下等的詩人找到了。”

詩人語言的OSV結構

另外一個獨特之處在於，詩人的語言通過環綴的方式（Embracing）來創造語法語氣，如否定和疑問。

詩人語言中的環綴，紅框中上句：“你不是戰士”；下句：“你想要上去嗎？”

就其內容而言，由於詩人對戲劇的關注，他們的文字包含了比其他語言更多的概念性語言，有些詞甚至能表現出隱藏的內涵。例如，“白癡”（Idiot）這個詞字面上意味着一個愚蠢的人，但它也用作吟遊詩人下層階級成員的描述詞。隨着劇情的進一步開展，我們瞭解到，詩人有着一個煩惱，那就是他們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兄弟”，但卻一無所獲。同時，我們也知道了詩人之所以不回應戰士的召喚，是因爲他們不知道戰士喜歡音樂。當玩家幫助詩人和戰士建立聯繫之後，詩人就會去到戰士所在的地方表演戲劇。

詩人語言的現實對照：天城文 - Devanagari

天城文是一種梵文字母，這種語言也具有shirorekha的特徵（一條貫穿整個句子的線）。它是印度和尼泊爾所使用的一種文字，用來書寫印地語、梵語、尼泊爾語等語言。天城文最早出現在13世紀初，是城文變體之一，天城文是對城文的改良而成。天城文的基本原理是每個字母表示一個輔音，並承載一個固有的元音a [ə]。例如，字母क讀作ka，兩個字母कन讀作kana，三個字母कनय讀作kanaya等等。與其他元音拼合或去掉元音時，這些輔音或它們的字母會有變化。[5]

天城文

近代的天城文手動打字機

四. 鍊金術士的語言 - The Alchemist‘s Language

鍊金術士的語言是遊戲中高塔第四層，生活在實驗室中的鍊金術士的母語。儘管看起來令人生畏，但它是較容易破譯的語言之一。鍊金術士的語言和信徒以及戰士的語言一樣，是基於詞根的頭首結構語言，並且也是常規的主謂賓（SVO）句法格式。

在所有語言中，鍊金術士的語言獨特地擁有一個十進制數字系統，可以在單個字形中表達從0到9999的數字。數字的表示方法是：個位在字形的右下角，十位在左下角，百位在右上角，千位在左上角。

獨特的數字書寫系統

在這種語言中，同一個類別的單詞都會使用相同的詞根，這些詞根在下面的圖中有說明。

鍊金術士語言中表示不同類別詞彙的詞根

從下圖我們可以看到，對於三種不同的元素（紅框中從上到下分別是“金”，“銀”，“碳”），它們都擁有同樣的詞根（三角形）。

三種元素的單詞，它們擁有同樣的詞根

在鍊金術士的語言中，複數是通過在相關的主語或賓語後面添加一個詞來形成的，否定形式也是如此。

鍊金術士語言的複數和否定

總的來說，由於鍊金術士對實驗的關注以及知識的渴望，他們的文字包含了大量的元素詞彙和數字。隨着劇情的進一步開展，我們瞭解到，鍊金術士無法制作出可以打開通往高塔下一層的鑰匙，是因爲唯一一個知道鍛造公式的鍊金術士在公式的配製過程中出現了意外，把自己變成了“怪物”（The Monster）。而當玩家找到公式並破解了鍊金術士的語言後，我們可以幫助鍊金術士和戰士溝通，讓戰士幫忙抓住這個怪物，送它去實驗室，讓鍊金術士們研究解藥。

被封鎖的實驗室，牆上潑灑的液體和逐漸變大的手印向我們講述了這位鍊金術士的命運

除了幫助鍊金術士抓住怪物之外，玩家還可以在圖書館中發現，鍊金術士們發現自己的種族和詩人的種族都是來源於同一個祖先，也就是說，他們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兄弟”。此時，我們可以幫助鍊金術士和詩人建立聯繫，幫助詩人找到他們尋求已久的“Brothers”。

鍊金術士和詩人血脈相通的證據

鍊金術士語言的現實對照：魔法符咒與鍊金符號 - Magic Silgil & Alchemy Symbol

有趣的是，鍊金術士語言的字形類似於魔法符咒（Magic Silgil）和歐洲鍊金術中使用的符號（Alchemy Symbol）。魔法符咒是用於魔法或宗教儀式目的的符號，它們的使用至少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符咒"這個詞來源於拉丁語sigillum（複數sigilla或sigils），意思是"印章"。在中世紀魔法中，"符咒"這個詞通常用來指代表各種天使和惡魔的神祕標誌，使用者可能會召喚這些天使和惡魔。 魔法訓練書籍，稱爲魔法書，經常列出這樣的符咒頁面。一些人認爲這樣的符咒相當於靈體的真名，因此賦予了魔術師一定程度對這些生物的控制權。[6]

魔法符咒

而鍊金術符號則是於鍊金術中所使用的記號，從十八世紀開始被使用。 鍊金術符號曾被用來表示化學元素和化合物，以及鍊金術的器具和過程，其中也包含包含部分天文符號（♂、♀也爲其中之一）。儘管符號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標準化，但不同鍊金術師之間的風格和符號仍然有所不同。[7]

鍊金術的符號

表示元素的鍊金術符號，是不是和遊戲裏的非常像呢？

五. 隱士的語言 - The Anchorites‘ Language

這種語言是遊戲中高塔最高層，被流放的隱士所使用的語言。它的字形不類似於任何現實世界的文字符號。

這種語言是高度粘着語（Agglutinative），意味着複雜詞彙幾乎總是由更簡單的詞彙字面上組合而成。

玩到這裏的玩家一定會對這個解謎有印象，沒錯，這個謎題其實就告訴了你隱士文字的書寫規則：複雜的詞都是由簡單詞直接疊加在一起組合成的。

左邊第一個字表示“死亡”（Death），它是由“去”(Go)和“死”(Die)兩個語素組合在一起構成的

雖然隱士的語言並不直接對照現實中存在的文字，但在現實生活中，黏着法構詞並不少見。它是一種語言學上的構詞程序，其中複合詞是將語素串在一起而不用改變其拼寫或語音。廣泛使用黏着法構詞特性的語言稱爲黏着語。黏着法構詞的語言中之一語種即土耳其語。比如：黏着法構詞詞彙“evlerinizden”意思爲“從你的那些房子”。這個詞組成的語素是含有多個單一意思的詞素，解析爲〈ev-ler-iniz-den〉，結構分解意思爲〈房子－(複數/那些)－你的－從〉。由於黏着語的特性，這種語言中的短語很容易就會疊得特別長，比如，土耳其人創造了“Çekoslovakyalilastiramadiklarimizdanmissiniz?”這樣奇異的短語，意思是“你是不是不能被我們變成捷克斯洛伐克的那種人？”

英語的一些複合詞中也能看見黏着語的影子，比如，單詞“antidisestablishmentarianism”（反對政教分離主義）中疊加了七個語素（“anti”, “dis”, “establish”, “-ment”名詞性後綴, “-ari"，"-an”和“-ism”）。這在英語中很不尋常，但在土耳其語等黏着語言中卻相當普遍。[8]

好了，說迴游戲（笑）。由於大多數隱士處於一種暫停活動的狀態，玩家接觸到的大部分詞彙都與使者（也就是主角）的任務——恢復塔的活力有關。因此，這種語言中的新詞和其他種族的語言相比是最少的。當玩家破譯了隱士的語言，並幫忙建立其與塔內各種族之間的聯繫之後，就可以選擇登上塔頂，進入結局了（如果沒有建立所有的關聯，並且打開所有的隱藏門，你將會進入壞結局）。

結語

正如我在開頭所說的，這款遊戲就是獻給熱愛語言的玩家的一封情書。同時，它也告訴我們，作爲人類，語言是獨一無二的工具，也是我們最強大的武器。感謝Rundisc製作組讓我玩到這麼一款文藝而又浪漫的遊戲。

參考來源

[1] https://www.sohu.com/a/740888472_121845880

[2] https://en.wiki pedia.org/wiki/Compound_(linguistics) 

[3] https://en.wiki pedia.org /wiki/Ge%CA%BDez_script

[4] https://en.wikipedia.org /wiki/Elder_Futhark

[5] https://en.wiki pedia.org /wiki/Devanagari

[6] https://en.wiki pedia.org /wiki/Sigil

[7] https://en.wiki pedia.org /wiki/Alchemical_symbol

[8] https://en.wiki pedia.org /wiki/Agglutin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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