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商場》--散文

在一個難以描述的星期一，一個融化的晌午，被調休的我邁着沉重與疲倦的步伐在街道上踱步，陳舊的街道之上是嶄新的店面，手中的公文包裏是被打回的企劃案，灰色夾克衫上還殘留着今早打翻的咖啡漬，透過街邊的玻璃，我看見的不是櫥窗，而是我佈滿血絲的雙眼和看似整潔的軀殼。

枯葉紛飛的街角，蕭瑟秋風在呼嘯，拉長的身影與道旁的銀杏樹，盼望見證四季的更迭，寂寞擾亂了我的心，心中的唱片不斷地重複同一段旋律，穿過繁華巷陌與擁擠人潮，我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沒什麼車經過的十字路口。

街上不再擁擠，踱步的老人與嬉鬧的孩童歡聲笑語，在馬路的對面，是一家看起來年代頗爲久遠的百貨商場，老舊卻又幹淨的玻璃和帶着時代氣息的廣告牌訴說着自己的故事，不想回家的我走進了那家復古的百貨商場。

沒有垂直電梯與手扶梯，我輕輕沿着混凝土的階梯深入沉湎的回憶，看起來佈滿塵埃卻又反射着微光的瓷磚遍佈向上的路途， 飯菜的香氣帶我離開神祕。

沒有百貨商場通有的美食廣場， 取而代之的是擺了數十樣菜色的食堂， 出乎意料， 裏面人很多， 但大都是看起來歷經滄桑的老人， 我在掌廚的老奶奶處點了幾個喜歡的飯菜， 坐在淺橙色的椅子上， 慢慢的咀嚼。

喫起來有家的味道的飯菜令我食指大動， 太久沒喫過這溫暖的飯菜了， 外賣和便利店的預製菜讓我的腸胃已經不易察覺溫熱的美味， 到底是什麼時候再也沒喫過這種懷着情感的飯菜呢? 畢業後嗎? 還是媽媽去世後呢?

我打開手機， 撥打爸爸的電話：

“爸， 那個檢查去做了嗎?”

“我知道， 我會照顧好自己， 但是我也很擔心你的， 一定要去看啊。”

“嗯……我知道， 我就在喫飯呢， 我過得很好， 生活很自律， 不用擔心我， 我今年過年會回家的。”

回過神來， 眼角的淚水都在變得冰冷， 餐盤的食物不知不覺間清理乾淨， 將餐盤放回收納臺後， 我繼續沿着臺階向上。

明亮的燈光在寬闊的房間顯得壓抑， 復古的街機遊戲機排成一排， 小蜜蜂、金剛、喫豆人、俄羅斯方塊， 這些耳熟能詳的遊戲早已消失在我的過去， 可如今它們又重新於此矗立， 我拿出身上爲了坐公交車而換的兩枚硬幣投入機器， 重溫了過去的樂趣， 看向遠處幾個正在用街機打三國羣英傳的少年， 我好像想起了我的朋友們。

我打開手機， 除了微信支付日報和QQ的每日新聞， 沒有人給我發來消息， QQ空間和微信朋友圈裏， 現實認識或不認識的朋友已經是事業有成， 律師、音樂人、老師， 多姿多彩的生活和事業有成的人生， 來自世界各地的旅行照片在我的空間和朋友圈匯聚， 卻沒有一張屬於我……

回想畢業時鼓起勇氣下定的決心， 已在日復一日中消磨殆盡， 自信的扎入了糞坑， 卻只能說出糟透了， 然後繼續路途。

好累， 人生好累， 活着好累， 沒有隨着意念細想，我已經隨着古樸的樓梯來到了天台， 溫熱的風隨着嘈雜的車水馬龍一同撲向本就不清晰的大腦， 四周呈包圍狀的大樓充斥着壓抑， 看向天台， 一個個長椅和盆栽讓這裏猶如公園一般。

唯一稱得上玩樂的， 是一個小小的旋轉木馬， 像我這樣的大人還玩這個， 肯定很怪吧， 但回過神來， 我已經坐在了木馬上， 聽着歡樂頌思索那寂寞而無聊的生活。

我記起了本不需要提及的青澀與無知， 那讓人羞愧到無言以對的告白也以平淡的方式停滯， 在慢慢人生旅途上， 這座城市青春洋溢， 而我卻一直想着那位拒絕我的少女， 你過得好嗎?

從那之後， 我每天中午都去那個老舊的百貨商場， 喫着溫暖的飯菜、打着復古的街機、坐着無人問津的木馬， 我能做到什麼呢? 又會活成什麼呢? 虛無縹緲的珍貴又在哪裏呢? 被汗水沾溼的公文包猶如皺巴巴的花朵般被我夾在腋下， 形形色色的花影已經迷亂了我的心。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似乎永不終結的百貨商場迎來了屬於它的凋零， 一紙通告貼在食堂口口相傳、街廳裏、木馬外， 曾以爲的永恆的事物， 終究迎來了消亡， 我再也沒去過那家商場。

夏去秋來， 放假後的我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街道上， 心中什麼都沒想， 卻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那無人問津的十字路口， 我看着蒼白的風景， 掃視着抓不住的風景， 聽着街道旁的小孩子告訴他的媽媽：

“媽媽， 那裏有一片好大的空地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