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荒野的故事,是從一輛轟鳴的蒸汽列車上開始的。
決定金盆洗手的前亡命之徒約翰·馬斯頓在聯邦探員以家人性命相要挾的情況下,搭上了通往美國莽荒西部的列車,不得不在那片粗獷、壯闊的荒野上直面自己沉重的過往,在混亂與暴力之間清算一切紮根於記憶深處的罪孽。
在那片尚且不受法律約束的土地上,時代的車輪尚且沒有烙印下最鮮明的車轍印記,轟鳴的蒸汽工業巨獸與策馬飛奔的罪犯依然共同馳騁在光與影的交界處,無序與野蠻的擴張蹂躪着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而壯麗的自然風光與猙獰的現代工業機器一道,爲時代的交替與一代人的抉擇,撰寫了最浪漫卻又最殘酷的傳奇篇章。
——承接於《荒野大鏢客2:救贖》結局之後的《荒野大鏢客》一代的故事,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拉開帷幕的。
一、蒸汽時代的光與影
20世紀的美國,正處在一個“咆哮”的時代。
彼時,工業革命的浪潮再一次沖刷到了美國的土地上,火車的輪軌貫通了這個年輕國家的角角落落,而由內燃機與機械驅動的汽車也逐步代替了顛簸的馬車,逐步成爲了新時代的潮流工具。更自由更新穎的時尚風潮也爲這個社會注入了更豐富的色彩,日新月異的大城市宛若咆哮的工業巨獸,將人類文明的繁榮撒播到美國的每一個角落。
但在大城市繁榮發展的光景下,蠻荒的西部卻仍處在這個咆哮時代的陰影之中。
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工業革命的成果仍沒有得到惠及,坑窪的土路、飛馳的駿馬、零散的村落以及佔地最廣闊的原野仍然是這裏最主要的景色,大自然最原始的美感總也會透過夕陽與皎月傳達給每一個到訪此處的人。
但這裏也並非全無文明的痕跡:蒸汽的轟鳴一樣會迴盪在遼闊的荒野,而規整的黑水鎮也昭示着文明對自然的蠶食與征服。駿馬馬蹄揚起的沙塵與火車車輪碾過的荒漠都是這片土地的一部分,而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與試圖消滅他們的警探也在此交鋒——大自然與工業文明的碰撞、舊時代餘暉與新時代朝陽的對抗,透過歷史留下的斑駁車轍,我們足以窺見到那狂熱卻又無序年代的神奇一隅。
毫無疑問,《荒野大鏢客》將蒸汽時代的光與影以最完整的方式呈現到了玩家面前,這種衝突式的美感是遊戲一以貫之的風格,也是其彰顯這個時代最獨特印記的不二法寶。
在遊戲裏,約翰可以策馬飛奔在荒涼的原野上,但他也可以與噴着黑煙的列車相伴,迎着夕陽奔向無窮盡的遠方;他既可以驅趕着牛羣觀賞自然的無限風光,也可以坐在餐廳裏聽着各地人士高談闊論;他可以用最牛仔的方式來上一場生死一線的對決,也可以操作着無情的加特林機槍橫掃一起來犯之敵……
在高速向前的時代車輪下,荒野的一切總是顯得既割裂又和諧,它既有大自然的弱肉強食,又有屬於文明的道德與法制。無情的工業巨獸會吞噬一切阻攔它前進的障礙,但自然的法則似乎卻又會庇佑每一位渴求與時代並行的人類。
——只是,那屬於西部荒野的罪與贖,卻並不像蒸汽文明那般“寬容”。
二、西部荒野的罪與贖
《荒野大鏢客》所講述的故事,遠不像它的名字那般自由,相反,這個故事幾乎全篇都是人與人之間的利用與背叛,將人性的醜陋以赤裸裸的方式揭露了出來,與大自然那純粹的美好和故事裏僅存的溫情與善意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故事裏最能彰顯這一特色的,是約翰遠赴墨西哥後,遊走於政府軍與革命軍之間,從而藉助他們的力量搜尋舊友的橋段。
政府軍顯然並不是什麼好貨色,他們本質上是一羣藉着“政府”名頭燒殺搶掠的強盜,一言不合便將普通民衆打爲“叛軍”,將一座座村子化爲火海,並逼迫良家婦女成爲娼妓供士兵與長官享樂。而他們對約翰的承諾也從來沒有進行過兌現,反倒在取得一場場大捷後將他騙到教堂裏試圖殺之而後快——在這樣一個荒淫無度的政府治下,革命軍的出現便並不稀奇了。
但革命軍便冰清玉潔麼?顯然也並不是。即便並不可否認革命軍最主要的成員都是那些被政府壓榨到家破人亡的可憐人,但革命軍的領導人——一位滿嘴公平正義的富家子弟——本質上也是一位自私自利、人情單薄的利己者,他從不在意爲他所編織的事業也獻出生命的人們,也只會許下虛假的諾言讓他人的熱血與情誼成爲自己牟得政治利益的工具。唯一不同的是,他多少還有那麼些良知,願意爲約翰提供他應得的報酬。
在這些從不加掩飾的罪惡面前,在無數謊言交織的人際關係中,約翰所期盼的救贖實在是太過飄渺——即便全新的工業革命帶來了更嶄新的文明,但掩藏於文明之下的血腥與殘暴,從不會對渴求救贖的人們降下垂憐。
但世界破破爛爛,總也有人願意縫縫補補。
邦妮·麥克法蘭,一個生活在男人社會里的女人,她會冒着未知的風險在人心叵測的西部荒野救下素昧平生的約翰,也會在約翰迴歸家庭後與約翰一家互幫互助。她會對兇險的法外之地展現自己的獠牙,卻也會讓善意之花綻放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野之上。
利·約翰遜,犰狳鎮上近乎無權無勢的警長,但他始終不曾放棄對罪惡的制裁,他在約翰的幫助下維護了小鎮的安寧,隨後則盡了微薄的力量幫助約翰完成了艱難的布商堡之戰。
——即便滿布罪惡的土地,也依然會被無數小人物共同驅動的時代所救贖。
三、結語
於我而言,遊玩《荒野大鏢客》的歷程總歸是有幾分遺憾的,因爲我並沒有體驗過《荒野大鏢客2》中亞瑟·摩根的救贖,所以在觀看完約翰·馬斯頓的結局後也難免少了幾絲唏噓,我能理解約翰對自由與安寧的渴求,卻極難理解他面對舊識與道德困境時的掙扎與彷徨。
在我眼裏,約翰在劇情故事的前半段裏,他更像是一個無情的執行機器,他不會流露對故友的歉意,也不會因爲他人的悲劇而動容,他只會爲了達成擊殺舊友的目的而不擇手段地完成工作——無論正義還是罪惡,只要對他最終的目的能夠有所幫助,他便會冷酷地完成他人的期望。
但當故事來到後半程時,我終於從約翰那似乎從來不會波動的滄桑面龐上,讀到了幾絲深藏心底的溫情與牽絆:他會爲未知下落的妻兒而憤怒,也會在與家人重聚時如釋重負。他會調侃自己的妻子,以自己的方式陪伴和教導兒子,還會用彆扭的方式來跟大叔表達感謝。
約翰是一個好人嗎?我想並不是,正像是遊戲裏羅斯探員對他說的一樣,他曾經奪走了太多人的家人,他身上所揹負的罪惡很難被真正清償,所以如今他既渴求贖罪,那也必須付出相同沉重的代價。
那麼,約翰是一個壞人嗎?我想也並不是,他的內心深處其實知曉良知,只是他被時代的浪潮所不斷裹挾,只能在一次次的抉擇中從妥協沉淪再到盡力贖罪,以一己之力與過去那個罪惡的人生做下了斷——即便是以生命的代價。
所以我們不該忘記,在時代不斷變換的光芒下,罪惡與救贖會始終如影隨形,唯有透過這二者所烙下的印記,方纔能窺見不同時代的全貌。
《荒野大鏢客》的故事結束了,美國西部的蠻荒時代落幕了,但屬於約翰·馬斯頓這些普通人的故事,卻始終會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時代的交接處上演——是成爲被時代摒棄的罪人,還是放手一搏尋求虛無縹緲的救贖,這始終會是所有時代的不幸者會要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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