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C93分但NGA喜提4.3的暗喻幻想，是否能成爲「年度最佳」攪局者？

要說今年遊戲界最幽默的事情，那肯定是黑猴的MC81以及被譽爲“玩家選擇獎”的「金搖桿」在提名上赤裸裸的黑幕；

那麼年度第二幽默的事，大概就是國內某些極端玩家隨後對各大作品的“報復性抵制”，以及「Atlus鐵三角」最新合體作品《暗喻幻想》在國內著名玩家論壇NGA上扎眼的4.3分。

之所以要聊到這兩部作品，當然是因爲《黑神話》流量大啦——啊不對，是因爲這兩部作品在某種程度上有很多相似點：同樣極具風格化的美術、同樣是在部分系統有短板但因爲長板突出拉高整體素質的“偏科”生、同樣優秀的預算控制……以及同樣多的孝子。

雖然開頭這麼寫要被很多人噴，不過還是讓我們先來聊聊《暗喻幻想》在數據上的一些表現：首周出貨量百萬、昨天剛剛實體銷量百萬；MC媒體評分93、用戶評分9.1；Steam累計近萬條評價，好評率“高達”90%（當然，對Atlus來說這個數字是“失敗”的），峯值在線人數是歷史新高的8W+——作爲「35週年紀念作」，一切似乎都穩中向好。

但在海的那邊，某東土神祕論壇卻喜提4.3的高分，未免讓人覺得有些滑稽。暫且讓我們先拋開爭議，看一看《暗喻幻想》的品質究竟如何吧——

以及另一個問題，今年靠着《P3R》《聖獸之王》（跟香草社合作）《SMTVV》《暗喻幻想》四部大作把「JRPG年」生生變成「Atlus年」，是否能憑藉着「35週年紀念作」的《暗喻幻想》，成爲在“遊戲小年”裏爭奪GOTY的攪局者呢？（《黑神話：悟空》：……不！）

看完這篇文章，我想你心裏應該會有個答案。

全文約10000字，閱讀時間預計15分鐘，但無論你是不是粉絲，閱讀一篇「有觀點」的設計剖析文章也不算太浪費時間。

一、2024年，做一個新的JRPG有多難？

我曾拜讀過旗艦評論@Necromanov 令人歎爲觀止的《黑神話：悟空》評測，其中開篇就提到了這樣一個問題：在當今業界，做一個全新的「買斷制單機3A」有多難？不過我們這裏不需要嘗試去理解「買斷制單機3A」到底是個多麼複雜的概念，換一個另外的問題：2024年，做一個全新的JRPG有多難？

我知道在被譽爲「JRPG復興之年」的2024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多少有些幽默，但請注意，「JRPG」的J是「Japanese」的J，從廣義上來說，JRPG指的就是「日式扮演遊戲」（至於更狹義的迷宮、回合制等要素姑且不論）——那麼今年業界是個什麼情況？歐美深陷“多樣性”泥淖，在市場上被日本全面統治的一年！所以與其說JRPG之年，不如說是日廠之年。

但即便是今年的JRPG大作們，P3R、FF7RB、碧藍幻想relink、界之軌跡、如龍8（好像混進去了個什麼奇怪的東西……），無疑不是系列歷史悠久的老登，哪怕是其中最“年輕”的GBR，也是鈔票賺到數不完的CY旗下手遊經典IP衍生作品。那我們再看近十年唯二入選過TGA「年度大獎」提名的P5R跟XB3，OK同樣是續作。

如果要再數一數JRPG的市場呢？毋庸置疑的頂流《最終幻想》系列在FF7之後就逐步下滑（這也有日本家用機市場萎縮的原因），總之FF16累計銷量目前是300W，FF7 RE磨了三年破700W，FF7 RB則是難堪的200W，今年上半年賺了波流量的《聖獸之王》前幾周剛破百萬（其實這個應該算SRPG，但也可以算“日式RPG"吧）。

簡而言之，對於JRPG來說，能達到千萬級的只有曾經的《最終幻想》，與之其名的《勇者鬥惡龍》系列雖然穩定，但也就每代幾百萬，這還是得益於數十年的IP積累。影響力相對小一些的Atlus目前有破圈效應的《女神異聞錄5》跑到了800W，其他加起來跟P5相當——這就是JRPG行業的現狀，跟動輒千萬銷量的“超3A大作”比起來難免小巫見大巫，也因此有Falcom社長（《軌跡》系列）近藤季洋在接受採訪時的：“JRPG市場已經停滯了。”（更離譜的是，這句採訪是他十幾年前說的）

所以說，做一款全新的買斷制單機3A很難，而做一款全新的JRPG更是難上加難。市場就這麼大，你做給誰買去？因此你能看到如今還在做JRPG的廠商，要麼是幾十年經驗的老登，要麼是對JRPG懷着滿腔熱情要振興業界的獨立團隊，已經很難看到新的大廠入局了。這是《暗喻幻想》以及《聖獸之王》們面對的現狀，作爲業界爲數不多還在好好做遊戲的JRPG廠商，你也不能怪有這麼多“孝子”。

而這時候可能會講，你《暗喻幻想》也就是個沒套系列名的P6，裝什麼年紀輕輕小萌新——只能說不完全是這樣。《暗喻幻想》跟《女神異聞錄》的關係，就好像是《2077》之於《巫師》，《審判》兩部曲之於《如龍》，《超偵探事件簿》之於《彈丸論破》，看上去似乎是差不多的用戶羣體，但除了CDPR這種“賭博式開發”的大戶，這些“換皮作”與系列正作有着一個很大的區別：開發預算有着量級的差距。

簡單點說，系列正作都是被捧在手上等着下金蛋的雞，這些風格相似、但因爲血統原因無法劃入系列的作品則是被派出去開疆拓土的先鋒，目的是變成新的能“躺着賺錢”的經典IP。這些問題很清晰了，爲什麼說它達不到《P6》的量級呢？正因爲不是正作，就不會有無底洞般的資金預算，也是《暗喻幻想》很多問題的根本原因所在——《P4》到《P5》等了8年，如果《P5》等了8年之後的“P6”是《暗喻幻想》，那豈不是意味着玩家要2032年才能看到另一款《P6》？顯然不可能！

明確這一點，是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前提。這也是爲什麼我要用《黑神話：悟空》（你的流量真好用）來舉例的原因：兩者都是有些“偏科”的作品，但都憑藉出色的預算控制，最終交出了一份完成度相當高的答卷。當然，還有許多其他原因造成了兩作銷量跟口碑的差距，這個話題太大我們就先跳過吧——並且在這裏強調一遍，它們除了是「優秀的預算控制下誕生的高完成度作品」以外沒有任何相同點。

好了，瞭解完行業現狀，接下來我們可以正經說說《暗喻幻想》的優缺點了。

二、不求變，但不能不變——“老手藝”與“創新性”的天平

前面我們講過，《暗喻幻想》是一款“開拓市場”的作品，那麼首先它就要做到一點：讓遊戲擁抱更廣大玩家。幸運地是，Atlus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它們從《P3》革命性地推出「COOP」系統開始，在保證核心玩法沒有大變動的基礎上進行局部地小規模升級，最終讓遊戲玩法愈發豐滿。這其實也是業界開發續作的宗旨：不求變，但不能不變。而這個中平衡的把控程度，則是考驗廠商的必修課——想要成功，便得邁出這一步。

那麼Atlus都有哪些「變」與「不變」呢？

首先，P組一以貫之的“弄潮兒”美術風格依然得到保留。

當然P3、P4儘管很新潮，受限於機能用如今的眼光看還是會有些復古，而真正將P組推向世界的還是「P5」——這部與P系列校園風格最契合的作品，因爲有着反叛主題，整體UI都透露着一股張揚和不羈，那些同心圓、波點、剪紙拼貼等等都給玩家留下深刻印象。

但值得注意的是，儘管大家熟悉的副島成記經常在各種場合擔綱發言人，卻並不是P5的藝術總監，在UI這部分的主設計師是P5才被拔到美術總監的須騰正喜。而粉絲們也常把「橋野-副島-目黑」這個鐵三角稱爲「老P組」，它們獨立出來一個新的工作室Studio Zero；這三人離開後的P組被稱爲「新P組」，依然待在原來的P studio。

所以這下大夥就清晰了，由於橋野團隊在P5無印開發後期就已經帶團隊離開成立零組，所以諸君看到的P3R、P5R等都是新P組的設計，甚至包括P5的開發也是新老P組合力的成果（所謂的新P其實就是老P們離開之後的“新人上位）。

而《暗喻幻想》作爲老P組操刀的作品，在美術上跟諸君接觸最多的P5在風格上或許不那麼相似，反而要更接近P3/P4一點（也是副島擔綱美術總監的作品），如果說P5是放肆的張狂，那P3、P4包括《暗喻幻想》，儘管同樣新潮，但更多是一種內斂的含蓄，甚至可以說一句“中庸”了。

不過中庸不代表不好，只是說沒有P5那麼凌厲，視覺上的享受同樣不落下風，就連《尼爾》製作人橫尾太郎也盛讚了本作的UI設計，斑駁的色塊、間雜文藝復興時代的手稿設計也能夠看到其與背景主題的契合，符合P系列一貫設計理念。

至於副島的人設表現如何呢？作爲P3以後的御用畫師、“惡魔畫手”金子一馬的繼承人，副島陪伴玩家們走過了許多個春秋，其凌厲的線條以及富有生活氣息的細節早已被大夥熟知，因此在面臨「多樣性」命題之下的《暗喻幻想》，我還是想說一句：副島盡力了。（至於爲什麼要做「多樣性」，大人的原因你別猜，先看看本作的「西幻」命題吧）

雖然因爲主角團被塞入各種種族、各種膚色影響觀感，但副島跟助手們還是憑藉着自己獨到的藝術審美以及P系列一脈相承的美術風格爲玩家們繪製出了各種美型角色，至少在臉部看不出膚色跟種族差異的角色身上，例如加莉卡、瑪利亞等等，這次副島團隊依然還是殺瘋了嘛！

其次，P系列賴以成名的「COOP」系統跟日程管理也得到繼承，這也是歷代作品的「P味」所在。

對於P1跟P2，一般粉絲們稱其爲「舊約」，P3以後的作品則稱爲「新約」，同樣是校園題材，爲什麼有新舊之分呢？除了創作團隊的變動，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這個「COOP」系統以及配套的日程管理，也是JRPG歷史上最偉大的設計之一。

衆所周知，JRPG老舊的系統、俗套的劇情、復古的建模以及冗長的節奏經常被玩家們各種嫌棄，那爲什麼還是有一大批玩家對其甘之如飴呢？這是因爲JRPG所能提供的「代入感」以及「夥伴感」是站在行業頂端的，「代入感」讓玩家找到心靈的港灣，「夥伴感」則是塑造一羣爲你共赴樂園的靈魂伴侶。而「COOP」跟日程管理系統，便是牢牢抓準了這兩把鑰匙，前者負責塑造夥伴，後者提供遊玩沉浸感，因此就有了P3到P5的火爆，讓Atlus這個三線廠商一步登天，握緊了《女神異聞錄》這個僅次於FF跟DQ之後的頂流IP。

在《暗喻幻想》中，遊玩時間依然被分爲「白天」「夜晚」兩個階段，除了主線劇情以外剩下的便都是玩家的自由時間，可以探索迷宮、也可以去攻略隊友COOP，甚至是玩一些提升五維的小遊戲——遊戲內的事件分爲「消耗or不消耗時間」兩種類型，前者是一個小地圖內（儘管後期解鎖傳送以後可以稱爲“大地圖”，但跟真女5的真·箱庭比起來還是相形見絀）的箱庭探索，後者則是與COOP及日曆系統掛鉤，通常會涉及到主角的五維屬性成長以及隊友的COOP好感度。

遊戲進程以日曆形式逐天推進，而「日程管理系統」的精髓便在於此：遊戲中間會給出一個有時限的主線目標，講遊玩體驗分割成一個個獨立段落——做COOP、做支線收集資源、提升五維，然後通過完成主線迷宮來解鎖劇情，進而邁步到下一個階段。這種「階段性」的遊玩體驗不僅可以打散JRPG幾十上百小時的冗長節奏，讓流程變得更緊湊，同時也強化了遊玩過程中的代入感。

至於COOP系統，這不就是我們經常說到的「人塑」嘛！主線沒講到的，COOP裏全給你補充了。因此在P3時Atlus還非常稚嫩地將COOP設計爲跟主角團隊無關，P4開始就意識到不對勁，此後所有的COOP角色都是跟主角有着深厚的陣營羈絆。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僅從劇情角度而言，每代COOP都寫的很爛，《暗喻幻想》自然也不例外——或許用「爛」來說有些極端，「平淡如水」可能是個更貼切的詞彙。

總之COOP的作用就是讓你「瞭解人物的另一面」，至於Atlus獨具特色地將攻略夥伴與遊戲機制解鎖相結合，這是一樁遊戲設計上的巧思：爲了提高戰力、優化遊戲體驗你不得不來加深跟夥伴的羈絆，當羈絆加深以後，它們也會成長爲你冒險路上的重要助力——多麼王道冒險故事的展開！

總的來說，「COOP」與「日程管理」這兩大特色機制是P系列的根本，在《暗喻幻想》裏依然沒有拋棄，也是許多玩家把本作戲稱爲“P6”的根本原因所在。

而《暗喻幻想》最大刀闊斧地變革，主要體現在兩方面：戰鬥系統與角色養成。

戰鬥系統其實是師承《真女神轉生5》，再融合許多優秀JRPG作品的設計經驗，搗鼓成了現在的模樣——的確可以稱一句“Atlus最佳”。你可以看到《真女神轉生5》的行動力點數和「Press-turn」、《軌跡》系列的秒殺與即時ARPG、《女神異聞錄5》以及《如龍8》的「show-time」和友情技、《世界樹迷宮》的前後排站位、以及同樣是傳承自《如龍8》（據某些大佬考證是源自Atlus自家的《數碼惡魔傳說》系列，簡稱DDS）的職業與轉職……衆多名家交相輝映之下，纔有了《暗喻幻想》這個戰鬥系統的出色。

那麼它到底出色在哪呢？簡單來說，加入即時ARPG系統以後讓戰鬥元素更加多樣，不同系武器都擁有獨特動作模組展現了Atlus的誠意，「瞬殺」的機制則是大幅減少垃圾時間——此外當你看到主角終於能翻滾了難免會心一笑。（期待P6主角擁有「跳躍」這個黃金動作）

而在指令戰鬥部分的發揮也同樣精彩。《女神異聞錄》系列的戰鬥系統其實就是「Press-turn」機制的簡化，固然是爲了便利玩家考慮，但也因此失了點深度；這次將“pro max版”開放給玩家，不僅是將之前失去的都補回來，還帶來了從未有過的新鮮體驗。

核心還是「weak與1more」，擊碎敵人弱點後獲得額外行動力，如果被阻擋、吸收、反射則會相應扣取，但在《暗喻幻想》中，行動力被具象化爲行動點數，在具體戰鬥邏輯上其實跟P5還是沒有太大變化——上增益buff、給敵方上簡易buff、蓄力、用主C完成收割，但因爲「資源可視化」，玩家在戰鬥中的可操作性就大大加強，更別提製作組還設計了許多作用於行動點的「職業技能」和「裝備特性」！

角色養成則是砍掉了會社核心之一的仲魔（面具）系統，畢竟咱現在是《暗喻幻想》，全新的作品，既不是《真女神轉生》也不是外傳衍生的《女神異聞錄》系列。那麼替代出場的「阿基態」，又有何高明之處呢？雖然用上了這麼彆扭的稱呼，但「阿基態」說白了就是職業，也是JRPG的核心的設計之一，同時會牽扯到另一個核心：隊伍編組。

在《暗喻幻想》中有14系基礎職業（莫名讓我想起了《詭祕之主》），每種職業體系下都會有若干個進階職業，七人主角團最後還會解鎖各自的「王家」職業，繁多的職業設計讓玩家的選擇確實眼花繚亂，畢竟這不是尋常意義上的“戰法牧”設計。

這時候我們前面提到的致敬「show-time&友情技」的「合題」就要登場了——關於爲什麼叫「合題」而非「合體」，咱們還是不用深究了，只需要知道其源自黑格爾辯證法中的術語，目測是翻譯信達雅了一把，但英語的「synthesis」（合成）就簡單粗暴了，日語的「ジソテ-ゼ」更是直接“查無此詞”！（很顯然是自造組合詞）

總之，「合題」的存在除了讓玩家擁有超爽必殺技，最主要的作用還是強行讓你思考職業組合之間的搭配，就像它們將COOP與機制解鎖綁定一樣。《真女5 復仇》只是給仲魔添加了一個獨立的「特性」就讓下水道角色擁有了登場機會，而《暗喻幻想》通過「合題」讓玩家思考職業組合的深度策略也就不奇怪了，都是爲了做好職業平衡嘛——儘管如此，職業之間還是存在鮮明的強弱之分，這也是所有RPG都絞盡腦汁想解決的難題，而Atlus的做法是：一擺了之。只要讓玩家每個職業都能玩爽，還管啥強不強弱不弱的！

因此它們推出了一個「繼承技能」的機制，你可以將其看做P系列面具系統的優化，只不過這次更加可控：只要你這個角色解鎖過某個阿基態的技能，就可以支付一定MAG點數（類似於金錢，用於阿基態培養上的資源）來繼承技能，並且“一次解鎖，永久受用”，除了第一次解鎖以外其餘繼承都不需要支付費用，讓玩家的技能搭配更加隨心所欲，同時也爲遊戲的策略深度埋下伏筆：你需要考慮角色職業間的搭配、根據屬性來區分角色定位、同時繼承相應的特殊技能，這個職業系統與前文提到的戰鬥系統相結合，爲遊戲提供了非常高的上限，也是許多玩家認爲本作“好玩”的原因。

這種「可控性」幾乎貫穿戰鬥系統的始終，比如前面講過的「行動力可視化」是一部分，根據職業搭配來選擇「合題」是一部分，職業核心技能的繼承是一部分，根據BOSS機制來選擇不同裝備詞條效果又是一部分——其最核心的設計原則就是：將操作權給予玩家。玩家玩爽了纔是最重要的！

總而言之，《暗喻幻想》在「系列特色」與「玩法革新」者兩方面的平衡上做的非常好，“鐵三角”搗鼓出來的作品玩起來是P味滿滿，獨一份的COOP系統以及日程管理讓你覺得還是在當時的高中時代，但與此同時，本作的戰鬥系統與角色養成也都提供了非常不錯的策略深度，難怪許多玩家都認爲“好玩，愛玩”（劍不劍吶）——這是單純對遊戲性的肯定，不僅來自於COOP系統，也是對這個糅雜了許多名作基因的戰鬥系統的讚賞。

三、被割裂的幻想，與Atlus的自救

好了，到這裏其實本作的優點已經大體上講完了，「美術」「戰鬥系統」「COOP與日程管理」這Atlus的“三駕馬車”依然在發揮威力，而那些它們本來不擅長的部分，也是同樣的“一如既往”。雖然我盛讚了本作的「COOP」跟「日程管理」，Atlus的這種設計在大方向上的確沒什麼問題，畢竟要保證對作品的掌控程度與粉絲基本盤，但如果再考慮到作品的時代背景，我認爲還是存在一些違和感：

誰家好人在中世紀背景下還跟學生上課一樣過日子啊！甚至還特麼在到處social！——哦你說某個獵魔人也幹了，那沒事了。這其實是中世紀奇幻背景遊戲所帶來的必然，我縱然挑剔也沒有太好的解法，而嘗試解決這一點的《龍之信條2》，在追求“沉浸感”的道路上發生了什麼咱們也都知道了……

不過可惜的是，這種割裂不僅僅停留在“違和感”這方面，甚至某種程度上影響了遊戲的敘事。一方面，我們看到的是美術的卓越，讓這段糅雜了中世紀、文藝復興、甚至是蒸汽朋克的劍與魔法之旅更加壯闊，最終帶來的是除了建模跟UI以外最壯麗的Atlus奇景；但另一方面，王道的故事主題又與“校園風日常”相違背，只能說《女神異聞錄》系列得天獨厚的校園題材讓COOP與日程管理有了最完美的土壤，將背景移到中世紀以後，這個強悍的系統也只得“自斷一臂”。

至於這個「王道冒險故事」本身如何呢？我只想說，平穩落地就是對它最大的褒獎。JRPG玩家們其實已經都清楚，大家的故事模板都相差不大，Atlus算是其中比較特別的那批，而這年頭甚至不是比誰的故事更好，已經是比誰做的不那麼爛了，能不整活的JRPG就是好JRPG。所以當Atlus非常有噱頭地拋出了「種族」「宗教」「政治」這三大命題時，新粉絲可能被題材吸引，老粉絲早就捏一把汗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它們充分發揮了這三者的「噱頭」作用，稍微能昇華點的部分那是一句不提，保證自己能把核心的王道故事完美落地，這個思路其實是非常雞賊地，也很符合我對Atlus的一貫認知。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大家，作爲一名閱片無數的老斯基，影視行當裏也鮮少有能將這三大命題講好的創作者，其中「種族」相關的作品還可以拎出那麼幾部，「宗教」跟「政治」則幾乎是無人涉及的禁區——因此根本不要奢望Atlus能真的講出個一二三來，就跟俺從黑猴起手一樣，都是硬蹭罷了。

而拋開這“三大噱頭”，Atlus其實在敘事上還是做得可圈可點，提供了一明一暗兩條故事線：

明線是表層的「王道冒險故事」，也就是我們主角的成王之旅，而路途上的夥伴則是這場加冕之路的見證者與共歷者——你或許還能在其中嗅到點公路片的氣息，儘管並不濃郁。

暗線則是「王室謀殺案」，它很好地扮演了劇情中需要的「懸疑」角色，並且在故事後端迎來了多重反轉，最後在9月份集中爆發。

這兩條線的故事走向在結尾都有了清晰的交代，沒有整活、沒有逆天劇情、沒有小丑鬆餅和討人嫌的順平、甚至這作的好兄弟“小番長”斯特羅爾堪稱是完美的主角模板，總體看來確實是一段非常平穩的西幻王道冒險——這其實已經足夠了。正如前文所言，“平穩落地”就算成功，因此儘管對反派的武力和智力塑造瀕臨崩盤，一不小心成爲“傳奇耐殺王”，但至少其行爲邏輯是站得住腳的。

這算是Atlus的“自救”，也是它們向市場投懷送抱的佐證——做西幻題材明顯就是要奔赴海外市場，所以能贏得滿堂讚譽也不奇怪，更別提遊戲裏那大量的文藝復興背景了。

而這種「自救」不僅僅指在題材上不冒進，還有它們原本擅長的那些「易用性」設計：

比如你的“家養小精靈”便攜油咖喱——加莉卡，在遊戲中就完美扮演了「助手」角色：戰鬥不會打可以問她；不知道該幹嘛可以問她；甚至這代直接“傳送”到COOP角色旁邊也可以找她！可以說是前作「手機」系統的下位替代，雖然奇幻背景沒了手機確實有點不方便，但我們還是有可愛的加莉卡嘛~

戰鬥系統方面的優點前面講過很多，但有個缺陷我沒提到：在戰鬥途中是不可以進行職業更替的。職業的屬性攻擊更少，再加上被砍掉的「合P」無法直接獲得敵人弱點，這就勢必會帶來更大的戰損——解決辦法則是新加入的「戰鬥重開」機制，玩家在遊戲中可以自由回到戰鬥初始狀態，並且給出了一個“自動攻擊敵人弱點”的強大AI，甚至切換到「全力使用道具」模式時會智能利用道具來識別弱點，可以說是摸弱點神器。當然作爲一款“長在攻略上的遊戲”，最推薦的方法還是直接上網抄一份敵人弱點表格嘛！

此外，《暗喻幻想》中還有許多小設計體現着「易用性」，例如主線也能給到一些五維成長，餘下來很多時間留給COOP；玩家在城中可以切換“御劍飛行”，減少了趕路的垃圾時間（雖然衝刺模糊這個被很多玩家詬病）；COOP劇情選項不再會有好感度，只會影響MAG點數獲取，對着攻略小心翼翼做選擇的日子一起不復返了；加在各地圖間可以靠「傳送」自由切換，保證了趕路的便攜……

簡而言之，Atlus的確爲優化遊戲體驗做了很多努力，它們太懂玩家需要什麼了。沒有人可以比Atlus更懂市場，否則也不會讓番長、醜爺輪番打工，盡情收割粉絲們的錢包；而那些還存在的問題，其實都可以歸結爲「預算不足」——以及留給遠方的「加強版」。

四、幻想未竟之處，以及遠方正在眺望的加強版

這裏我們先暫且不提《暗喻幻想》存在的許多小問題，像是初版成就不解鎖啦、遊戲分辨率問題啦、被很多玩家吐槽的衝刺模糊啦，畢竟它們只是遊戲裏很小的一部分——咱們先來看看本作最大的問題：迷宮與敵人設計。

當迷宮不再「迷」，以及讓人煩惱的狗洞

衆所周知，大部分P系列玩家其實都是從P5開始的，而《P5》的手工迷宮是什麼水平不用我多說了吧？不僅有着絕佳的美術設計，同時「心靈宮殿」的設計也很好地補充了敘事，當玩家在殿堂中能與敵人直接展開互動，對角色弧光有着不錯地補充；在迷宮本身的設計上也憑藉着錯落有致的縱深結構讓無數老粉狂喜、萌新落淚，幾乎可以說是天花板級別的迷宮水準。

而到了《暗喻幻想》，除了個別主線迷宮確實值得驚歎，比如讓我印象很深刻的龍宮以及路易的府邸，一者是做出了「迷」宮感，一者則是Atlus在宮殿美術方面的老手藝——順帶一提，這裏還加入了個幽默的潛入玩法——其餘大部分時間裏，迷宮的設計都沒啥特色。

但我沒有說他“爛”，請注意，畢竟不怕對比就怕比較，這其實就是Atlus祖傳的迷宮水平罷了！P3宛如深淵般的塔爾塔羅斯、P4的隨機殿堂、P5的印象空間以及靈魂駭客2的電路板……除了P5裏精心打造的手工迷宮堪稱極致，Atlus在迷宮上的造詣基本就是沒有造詣。

因此最後總體看來，如果橫向對比以往的作品，《暗喻幻想》甚至可以說一句“除P5以外最佳”，忽略掉那些煩人的狗洞、以及把你繞暈的垂直結構，本做的迷宮基本上是一條大直路，當你初期對狗洞適應後基本上不太會迷路，相反我看到有不少老玩家吐槽“本作的迷宮太簡單”，至少從「新手友好度」這點來說它已經贏了，而狗洞以及垂直結構的存在又讓它比塔爾塔羅斯更具挑戰性。

脫離了金子一馬的「惡魔全書」，萬丈高樓終難平地起

另一個被詬病頗多的是後期堪稱災難的換皮怪。誠然在遊戲最初的幾個章節，尤其是BOSS設計上大家都開始找各路文藝復興名家的影子，其中被較多提及的是超現實主義畫家博思的代表作《人間樂園》，遊戲前期有很多敵人都是參考了這部作品中的形象設計。

但因爲工期或者預算等原因，總之後期的怪物換皮嚴重——起初朋友跟我吐槽的時候我以爲只是“機制相同、換了個形象”那種程度的換皮，不過親眼見證後才知道原來是“炫彩皮膚”一樣的換皮！兄弟們改個顏色換個名字就可以去下一個迷宮報道了，只能說槽點滿滿。而這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以往從《女神異聞錄》到《真女神轉生》，都有金子一馬留下來的遺產“惡魔全書”借鑑，怪物直接從裏面抄就完事了，現在另起爐竈從頭開始做西幻背景的敵人設計，感覺畫手們頭都薅禿了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看到這條紅龍嗎？遊戲裏的龍全都長這個樣子

溝槽的阿特拉斯加強版商法

以上兩個主要問題，基本上是工期和預算鉗制、短期內無法解決的；因爲沒錢沒時間所以不能像《P5》一樣精心打造手工迷宮，因爲沒錢沒時間所以請不到更好的畫師來創造更多怪物，而從視覺方面被吐槽最多的「建模」，也是因爲在開發途中更換引擎的不便利，畢竟本作早在16年便立項，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來重新更換引擎了（儘管我不懂爲什麼所謂的“升級版”竟然比P5看起來還要差）——總之，你看到《暗喻幻想》的大部分不足，都是沒錢導致的，就像《黑神話：悟空》所看到的那樣。並非解決不了，只是需要更多資金支持。

而另一部分不足，或許還是工期的原因，但明顯感受到它們爲“加強版”留下了改良空間。比如在易用性設計上可以更進一步，優化更多細節；比如巴特林這個「肱股之臣」顯然可以再加個COOP；又比如王立魔法學院遺址瞎眼可見的內容被砍……

打個簡單的比方，在剛經歷了一重反轉後，馬上隨之而來沒有歷經任何迷宮、一段播片結束直接快進到第二重反轉？這就造成了狼弟這個角色在後期的打醬油，畢竟他入隊以後只打了最終章的兩個迷宮，就像是奧村入隊以後跳過了新島宮殿直奔獅童宮殿而去。相信有不少夥伴都會覺得9月的劇情很緊湊，然後10月就整個睡大覺（我一週目除了阿基態跟合題兩個刷子成就以外全收集都還有10天空餘），P5“第三學期”既視感滿滿，實際上這還是“工期壓榨”進一步影響到遊戲內的日期罷了。

這些內容，相信我們在未來的“加強版”中都可以看到，衆所周知，“加強版”纔是Atlus作品的最強形態——首發NS的SMTV跟之後的SMTVV從遊戲體驗來講基本上算兩個遊戲，而P5R也對P5有着遊玩體驗的巨大加強（也顯得明智更小丑了）。只不過這次是全平臺同步上線，「加強版商法」這次真的還能奏效嗎，我親愛的阿特拉斯？（還是那句話，劍不劍吶）

五、結語

講了這麼多廢話，讓我們對《暗喻幻想》來個總結吧：

它是阿特拉斯35週年的紀念作，也是吸收了許多JRPG優點的“集大成作”；

它有着自家獨門的「COOP&日程管理」「美術」「戰鬥系統」的三大支柱，也有許多革新性與易用性設計；

它的劇情傳統而俗套，但作爲一個王道故事完美落地、沒整幺蛾子同時有足夠的反轉和懸念；

它有許多操作上的不足，但也帶來很多遊戲體驗的優化和提升；

它並非P6，粗糙的建模、趕工的迷宮和怪物、被閹割的劇情讓它很難擔得起「GOTY」的嘉獎，但我們可以期待未來不久有一個虛幻引擎製作、融合本作戰鬥系統以及真女5大地圖的《真·P6》問世；

因此MC的媒體93以及9.1大概是過高的讚譽，更可能是擊中「西幻」和「文藝復興」這西方玩家好球區……

讓我們再回過頭來看，《暗喻幻想》何嘗不是另一個《黑神話》呢？在工期壓力以及有限的預算鉗制之下，交出了一份完成度相當高的答卷：好玩，又好看。但是細節上的粗糙也讓它們遭受了不少詬病，《暗喻幻想》面臨的是過高期待的不滿、《黑神話》則是部分資深動作玩家的批判；而前者比後者強的，是題材上的話語權優勢；後者比前者更勝一籌的，則是3A的底色以及一個滿懷期待的市場所締造的銷量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