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黑神話國內外媒體不同評價的一些思考

看了黑神話的一些中外媒體評測和up主的評價,無論中外都提到語言和文化上的隔閡會對劇情理解和體驗造成很大的影響,以某up的原話爲例,除了中文外,任何一門其他語言打開這款遊戲都會喪失20%的體驗,如果不瞭解西遊記基礎設定會再損失20%,其他人意思差不多。

我想了一下原因🤔突然想到一個觀點提出以供討論,首先明確一點,日常使用的語言對一個人的思維方式有很大的影響,其次就是表意文字的文明和表音文字的文明隔閡是幾乎無法消除的,就算黑神話的外國玩家已經讀了十遍英文版西遊記也很難理解某些內容,尤其是據目前瞭解的信息,黑神話並不是一款西遊背景但普世的現代故事,而是深度根植於本土文化和儒釋道哲學,人物語言(古白話)和行爲邏輯都符合時代的故事。更恐怖的一點是,它沒有任務指引系統,它有許多隱藏任務,它最精彩之處都被隱藏起來了,隱藏內容佔了40%-50%的內容量,一個寬線形的大場景地圖,一切要靠理解對話和文本去行動。

漢字作爲現今主流文字中唯一的表意文字,以西遊記中名字舉例,你很難用口舌之勞跟洋人解釋清楚Zhu Bajie這個名字中所蘊含的信息量,而一個就算毫無西遊記常識的中國人一看到豬八戒就知道,此人大概和豬有很大關係,爲此人取名字的人希望他能戒掉某些習慣(五葷三厭或佛教的八條戒律或者其它),你聽見有人說長嘴大耳的和尚,你會立刻猜“不會說的就是這個叫豬八戒的人吧?”而不會去猜孫悟空,因爲你找不到他們名字和形容之間的任何聯繫。文藝作品中,名字是幾乎不可能意譯的。比如我已經知道的廣智廣謀就是音譯,而這個名字又很明顯的是作者在暗諷這兩個蠢和尚“足智多謀”暗害唐僧師徒結果自取其禍,廟敗人亡,而你就算不知道西遊記,你也明白這兩個名字在一起和褒貶他們的智謀有很大關係。英語呢?不存在的,史密斯先生介紹自己的時候你就知道他的名字肯定是Smith而不是Shimisi。

更麻煩的地方在於,西遊記中的豬八戒還有許多名稱代稱外號,如“木母”(指汞,真汞生亥,故指豬),“天蓬元帥”,“悟能”,“豬剛鬣”,“唐僧二徒弟”,“師兄/師弟”,“呆子”,“夯貨”,我要是老外一準兒頭大,我怎麼知道這他媽是一個人啊?操。我怎麼知道這些名字有這麼多的意思啊!更生操了!但問題在於,你不知道不理解,你很可能無法理解劇情,在沒有任務引導的情況下,造成相當大的困擾。

我想名字已經是最簡單的情況了,如果遊戲多次引用典故成語詩詞駢文宗教用語,就算已經達到了黑神話翻譯水平的極限,理解難度也比魂系列高出好幾個層級。而這一切的一切,歸根到底,就是表音文字和表意文字的信息熵完全不是一個量級,這是一道中西文化交流無法越過的門檻,尤其是古代文化背景下的作品,比如中科院曾經一開始擬沿用過古代翰林院作爲機構名稱,翰林就是古代知識分子研究學問的地方嘛,中科院今天能很好的中英互譯,但如果真用翰林院呢?還能直譯嗎?如果是在遊戲作品中,你又怎麼去找一個英語能很好的對標“拔萃翰林”這句成語呢,損失的信息量不知多少。這恐怕是黑神話向海外傳播最大也是無法越過的門檻之一。我能想到的困難恐怕也不及所有出海困難(不包括商業上的)中的百分之一。

今天日常使用的現代白話文已經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中英互譯困難的情況了,受現代文化傳播影響,一些中文文藝作品幾乎就像用英語語法說出的一樣可以直接互譯,但只要表意文字和表音文字的矛盾在,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翻譯。更何況黑神話已經確定是款文案古典風格特別濃厚人物對話特別古白話古文言的作品了。

更恐怖的是,標題中的悟空,中國人能知道可能不僅僅指孫悟空這個人,還可能指“悟徹空理”“瞭解一切事物虛實”等哲學思想,而老外是絕對不可能想到這層意思的(據我瞭解的信息卻是真有這一層意思),文化交流的第一關,從標題開始就已經有了很深的門檻。

說了這麼多,最後想表達一點,我想單獨這層理由就已經很能說明,《黑神話》中外媒體評價差異大,國內普遍開9-10分香檳的情況下外媒爲主的MC卻只有82分,有沒有可能不是國內媒體情懷/怕被衝/收了錢等原因,而是中外眼裏的黑神話根本註定是兩個東西呢,是他們讀英文版西遊記七八遍也不能越過的鴻溝呢?你作爲一個看過西遊記(至少是電視劇動畫片)使用漢字的中國人,國內媒體的評價更適合你參考呢?

最後再聯想到一個不太好的前景,有點唱衰的意思,我們老說文化輸出文化輸出,卻有這樣一種可能,我們向海外傳播的文化註定只能浮於表面,老外也許能建造出很厲害的中國式建築,也許能做出劇情很好的中國背景遊戲,但你一上手的那一刻,你就知道它不是中國人做的,我們的文化,也許近百年內註定只能孤芳自賞。(就算是我們那個討人嫌的千年鄰居日本,古代已經有那麼主動被動的文化交流,你一上手臥龍/三國志/真三國無雙你都能知道,這不是中國人做的東西,遑論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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