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凌晨四點城市,很安靜,一眼望去,也很乾淨;哪怕隨地都是垃圾,但因沒人的存在,我的眼睛也不再像白天那樣疲勞。
深夜的城市渺無人跡,你甚至感受不到時間就存在,整座城市就像一個靜止箱子,箱內的每一縷微風都只輕拂一人;每一束目光都將引人注意;每一道光源都在曝光孤獨;每一個紅燈都在催促犯罪。
大學實習期間,我住在重慶師範大學校內的家屬區。每一所學校都有這樣的一片區域,有些無良教師會把房子改造可供多人居住的羣租房,然後聘請二房東將這些房間租給一些苦哈哈的學生。我就是那個苦哈哈的學生,因爲沒本錢,所以只能住在一個我精心挑選的破房子內,不上班也不上學,每日日夜顛倒,白天睡大覺,晚上該幹嘛幹嘛。
房子非常破,但我的房間比房子還破。一個又矮又窄的鐵架子牀,腳邊就是毫無設計感的大桌子,桌子旁邊有個幾根棍子組合成的衣架,衣架右邊就是一踹就開的房門。這些東西都擠在一個十幾平米不到的小房間內,聊以自慰的是我還有陽臺。陽臺雖小,不過也可以曬曬衣服,但可惜的是我住在四樓,對面也是跟這邊一樣的鴿子樓。對於這種鴿子樓來說,住在高層的總能踩在比他的低的樓層上眺望遠方,而住在低層的總在互相迫害—他擋住我看日出,我擋住他看日落。
我每天可以享受到的陽光非常少,大約只有在中午11點的時候,太陽纔會透過樓與樓之間的一絲縫隙告訴我天亮了,但很快地又會告訴我天黑了。
這種有規律的不正常現象,一般人是忍受不了的,不過對於我來說,那個時間點我大概率還在睡覺,直到真正的天黑了我纔會起牀。夜貓子有個好處:可以聽到一些白天聽不到的東西。
房間的隔音非常差,我可以隨時聽到其他人在聊什麼。隔壁住着一對情侶,當時還是個處男的我不明白爲什麼情侶會住在這種地方。這種疑惑並沒有在我腦內持續太久,因爲當時的我還是個窮人。
情侶天天因爲錢的事情吵架,我不想寫他們具體說了什麼,他們說的話都非常的真實,真實到放在電影裏都要被噴俗套。
我偶爾也會從他們房門的一絲縫隙中看到男的在用一口鍋在煮飯,旁邊還放着一朵凋零的玫瑰花。我認得那口鍋,跟我在淘寶花30塊人民幣買的一樣,要不是我的鍋還在,我都以爲被他偷了。
我倒是沒見過那女的長什麼樣,儘管她罵起人來很難聽,但深夜偶爾傳來的叫牀聲總能讓我在顱內幻想她美若天仙的模樣。
印象裏隔壁還有一個同和我一樣的單身漢,聽二房東說是考研黨,在這住了一年,前幾個月剛搬走,最近又搬回來了。我對他的印象只有《王者榮耀》和我在貼吧看過一模一樣的髒話。
我基本上沒有出門的理由。大多數人買東西喜歡一次性將需要的買完,但我喜歡留一樣東西不買,這樣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有個理由出去走走,聽着歌浪費時間,回來時還特地繞繞遠路。
我是學攝影的,我喜歡帶上我的相機在深夜捕捉時間。學校離地鐵口很近,我走幾步就到。地鐵口下面有很多一排一排的小商戶連成一體。
這些商戶的工作空間都非常的狹小,如果讓住我隔壁的情侶在裏面待一會,估摸着很快就會打起來。
但不幸的是我從沒有看到任何人在裏面打起來,不然我就可以拿起相機捕捉他們的醜態。
我總是懷疑會不會是我來晚了,其實他們每天都在我不在的時候互毆?不然怎麼解釋爲什麼我每次半夜來到這他們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這種表情我只在剛吵架後的人上看見過。面部的肌肉緊繃,在左邊的鼻子和嘴巴中間擠出一坨肉,眼睛死定着某個方向,上下兩邊的牙齒在左右摩擦,每過一段時間臉部就會放鬆下來,但很快又會緊收回去,緊握的拳頭傳遞出不服輸情緒,但偶爾倒吞口水的動作又讓他認清現實,此時的人都處在一種既憤怒又冷靜;即想爲了證明是自己的而大打出手,又想息事寧人不把事情繼續鬧大,就這樣僵持在這。
這裏有一家沙縣小喫,走幾步路還有一家,但我就喜歡喫前面那一家,只有這家店旁邊掛着福建沙縣小喫的招牌介紹。我看得出店裏的員工都不是本地人,從沒聽過他們說普通話。店裏經常有兩對不同的雙人組在經營,常常是不用眼神交流也不用說話就可以做到天衣無縫的配合。
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我不是男同,是他俊美的姿色和身上的油漬遍佈的圍裙相互映襯博了我的眼球—在電影領域我們管這叫蒙太奇。這個男生做的蓋飯總是很鹹,有次喫完我嘴脣難受了好幾天,往後我每次都叫他少放點鹽。他做的飯很鹹,他的生活卻很無味。我一直好奇他們是怎麼經營,還是我女朋友斗膽問了他們。“我們有幾家人一起經營,白天一對人做半天,晚上一對人做半天,這樣就有錢賺,房租這麼貴,倒不如一直開着,可不能浪費了”。
沙縣小喫旁邊連着是一家由一對老頭、老太太開的梅菜扣肉燒餅店。我不喜歡喫這玩意,是我女朋友拉着我去喫的。喫過的人都知道這種燒餅是放在一個燒餅桶爐子裏面烤出來的,這種桶爐子你稍微靠近就可以感受到強烈灼燒感,我只需要轉身就可以逃離這團折磨人火焰,而這對老年夫婦只能擠在這不到十平米的空間內,盼望着冬天的到來。
街邊的味道也十分惡臭,扎堆的垃圾正等着姍姍來遲的垃圾車,發酵的酸味你一旦靠近就難以忘卻,我所踩過的地板與不知被何人掀開,一股臭不可聞的味道闖進了我的鼻腔,我往前湊去,那是這座城市白天的罪惡,糞便、泔水融合在一起,產生的氣味難聞的像是無法饒恕的罪惡,而這份罪惡就藏在我們腳下,被地磚掩蓋。
每當城市進入熟睡,路邊上就會出現一些工人,用着我喊不上名的工具在忙碌地修路。他們必須趕在天亮之前完工。這不是我問的,我只是從沒在白天見過一條路像這般支離破碎。工人們啞口無言,卻雀喧鳩聚,鑽地機的聲響在晚上更加的洪亮,有人說這是因爲安靜;不,這是因爲機器在替人說話。
我見過凌晨四點的城市,很吵鬧,一眼望去,也很骯髒;哪怕遍地都是無用的掙扎,但因有人存在,我也產生了一絲悲憫的敬意。
深夜的城市風塵碌碌,你可以感受到時間在不甘和憤怒的情緒中流淌,整座城市就像一個堆放故事的箱子,箱內的每一縷陽光都難得可貴;每一束鮮花都贈予高尚;每一次掙扎都使人麻木;每一個日夜都在訴說着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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