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得益於諸多影視、遊戲甚至小說的呈現,近年來克蘇魯神話的知名度越來越高,但我相信還是有很多盒友和我一樣,對克蘇魯神話體系、核心以及其創作者H·P·Lovecraft本人還是僅僅限於朦朧的“聽說”層面。
剛好今天下午觀看了由Frank H. Woodward編導的紀錄片《洛夫克拉夫特:未知的恐懼》,我想對其中記錄的洛夫克拉夫特生平以及作品概述進行整理,以供感興趣的盒友深入瞭解。
Fear of the unknown
1、童年時期
1893年,溫菲爾德·斯科特·洛夫克拉夫特因梅毒導致的麻痹性癡呆被送進了醫院,他的妻子蘇珊·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被迫帶着兩歲多的兒子返回了位於羅德島普羅維登斯的孃家。
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出生於1890年8月20日,他母親的家族(菲利普家族)在普羅維登斯的歷史非常久遠,且生活環境充斥着老式美國價值觀,這也成爲了長大後洛夫克拉夫特帶有鮮明種族歧視和排外心理的主要根源之一。
在1898年,父親因梅毒去世以後,小霍華德就成了母親蘇珊的全部。對亡夫溫菲爾德死於梅毒的痛恨和對兒子的強烈保護欲交織在一起,導致她近乎清教徒式地限制着兒子的一切肢體接觸。後來洛夫克拉夫特對一生中唯一的妻子坦言,這樣的母愛對於他來說是毀滅性的。
蘇珊和霍華德
祖父威普·菲利普在霍華德4、5歲時就給他講自己編的鬼故事聽,在閣樓建造的巨大圖書館更是成爲了洛夫克拉夫特淵博知識和迷戀18世紀的基礎,由於當時義務教育制度還沒有普及,洛夫克拉夫特接受的斷續學校教育完全比不上在圖書館中學到的知識。8歲時,他就已經開始熱愛化學,並在接下來被天文學所影響。天文學讓他意識到了宇宙的廣袤無垠和人類的微不足道,爲克蘇魯神話的內核做足了鋪墊。
曾經的恐怖作品當中,往往好人是可以倖存並擁有好的結局的。或者說,總有一個與邪惡對立的“神”或命運會在無形中保護作爲好人的主角,但洛夫克拉夫特重新定義了恐怖作品中的宇宙,他筆下誕生的是一個充滿惡意的世界,渺小無助的人類世界周圍,充斥着各種瘋狂想要佔有這世界的恐怖怪物。而人類面對這樣邪惡的世界卻完全無能爲力,在混亂和瘋狂之中被未知吞噬。
H·P·洛夫克拉夫特
對溫菲爾德的恨讓蘇珊帶着一種愛恨交加的情感來對待兒子,一遍一遍地重複着“他長着一張奇醜無比的臉”,這很可能就是一直以來洛夫克拉夫特不願外出的原因。不安全感和古典主義傾向讓小洛夫克拉夫特與同齡孩子格格不入,但這種孤獨的童年也恰好點燃了他炙熱的想象力。
2、青少年時期
青少年時期的洛夫克拉夫特深受恐怖小說名家愛倫·坡的影響,開始進行文學創作。這個時期,洛夫克拉夫特嘗試了很多愛倫坡風格的小說,儘管大部分後來都被他自己銷燬了——事實上,洛夫克拉夫特對自己的作品從未有過任何正面評價,也許是因爲古典主義傾向和貴族身世讓他認爲自我誇耀是一種不紳士的行爲吧。
銷燬的作品
此時,由於從小出身貴族家庭,洛夫克拉夫特甚至從未擔心過“錢”和“工作”,他以爲自己永遠也不會缺錢,也並不知道自己會從事什麼樣的職業。然而戲劇性的變故很快就來了,1904年,祖父威普投資失敗並深受其苦,在1908年初去世。
蘇珊一家只能被迫變賣房產,隨之而去的不僅僅是陪伴着洛夫克拉夫特長大的閣樓圖書館,更是那幢唯一能讓他獲得安全感的房子。搬家後洛夫克拉夫特重新接受學校教育,然而這一現狀並沒有維持多久,發現自己由於缺乏數學知識而不能對天文學繼續鑽研的洛夫克拉夫特經歷了一次徹底崩潰,很快他就離開了學校並再也沒有回去。
1908-1917年這段時間裏,洛夫克拉夫特一直在過着隱居生活,他在信件中寫道:“我早知道人類社會除了失敗之外給不了我別的,那些用社會眼光把我看作一個青年的人們,他們愚蠢地期望我能大有作爲。”哪怕是在那個年代,他也不光是個隱士更是個怪人。走在街上時,他會把雨衣的領子拉高,目光直視以避免和他人的目光接觸。
隱居這段時光裏,洛夫克拉夫特的閱讀從未間斷,這讓他有機會接觸到了民間出版的通俗刊物,也就是日後他發表作品的平臺。在這樣的背景下,洛夫克拉夫特開始創辦自己的刊物《保守派》,其字裏行間處處體現着與世隔絕期間形成的各種種族歧視和排外觀念。
《保守派》
此時洛夫克拉夫特有着一種極其古舊的頑固觀念,認爲穩固的社會必須由同質羣體組成,即不願看着移民湧入,因爲他認爲這會導致本土文化的衰弱消亡。儘管他的擔心的確是個被證明了的現實問題,但這種保守的思想依舊是現代人所共同批判的糟粕。
1919年,洛夫克拉夫特的第一篇正式發表的作品《Dagon》(達貢)刊登在《漂泊者》雜誌,該文的中英文對照我將會發在下一篇投稿中供大家觀看。
《達貢》中石柱上的浮雕魚人形象
《達貢》中石柱上雕刻的魚人形象可以說是一個微型的克蘇魯生物,這篇文章和同時期的其他作品勾畫出了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模型:學者型的人物發現了違反自然常理的事物,然後走向瘋狂或者死亡。這些作品還表現出洛夫克拉夫特對巴洛克式陳述方式以及主觀感受表達的應用。(巴洛克式陳述方式就是浪漫>理性,辭藻華麗>樸實,形容詞、排比和比喻繁多。網文《詭祕之主》的敘述方式能夠給大家帶來克蘇魯式的閱讀感也是因爲他運用了大量的形容詞來描繪場景和人物。)
影響了洛夫克拉夫特使用這種華麗繁複寫作方式的,是當時令他非常着迷的鄧錫尼爵士的作品。《精靈之王的女兒》(未來會進行科普和翻譯)描述了夢境之地和諸神充滿魔力的故事,而鄧錫尼的文風則顯然是受詹姆士國王版的聖經影響。
鄧錫尼
洛夫克拉夫特對鄧錫尼描寫的諸神非常着迷,並在後來承認這也是他創作克蘇魯神話的契機,他參考了鄧錫尼筆下那些來自奇異世界的神祇,並將他們放置在現實世界中,他就是這樣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神話宇宙的。
儘管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能夠得以出版,但靠寫作這樣一個本應是興趣愛好而非賺錢手段的行爲來獲取報酬這件事非常不符合他心中紳士的特性,且缺乏商業經驗,因此洛夫克拉夫特索取的稿費遠遠低於當時行內的標準。
每週收入只有15美元的情況下,洛夫克拉夫特卻相當高產,截至1921年已經完成了17篇作品,其中包括較爲出色的《局外人》(不是加繆的那本,幾天後會翻譯)。在結束了那段隱居生活後,母親蘇珊居住的房子已經成了當地人們不願靠近的地點,並將母子二人均視爲怪人,據說此時的蘇珊經常因爲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就大吵大鬧。1919年3月,蘇珊被送入了曾在多年前收治了她丈夫的醫院,並於同年5月去世。
母親的去世在情感和經濟上對洛夫克拉夫特都是一種沉重的打擊,留給他的那份繼承自祖父的微薄遺產加上自己微薄的稿費,洛夫克拉夫特甚至過上了喫豆子罐頭果腹的地步。搬去和姨媽同住後,洛夫克拉夫特進入了創作低谷。
他的朋友喬治·朱利安·胡丁作爲休閒幽默雜誌《家釀》的創辦人和主編,告訴他不要把故事寫得那麼恐怖嚇人。儘管如此,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再生人赫伯特·韋斯特》還是在1922年發表了。這部作品不同於《弗蘭肯斯坦》中用人體部件拼湊而是採用了復活死去之人的完整軀體的方式來進行創作,這部作品算是他人生中一個小小的里程碑,雖然他並沒有特別喜歡這部作品。
《再生人赫伯特·韋斯特》
3、愛情
在這段時間裏,洛夫克拉夫特還迷戀上了兩個與他排外心理極其不符的事物——旅行和女人。1921年,表現出強烈反猶太傾向的洛夫克拉夫特愛上了一位大自己七歲的、離過一次婚的猶太女子。與洛夫克拉夫特相反,這位索尼婭·哈福特·格林非常外向,善於社交,她也讓洛夫克拉夫特初識了男女之事。
索尼婭·哈福特·格林
索尼婭深知洛夫克拉夫特的才華,並勸說他延長來紐約的時間,她知道只有離開普羅維登斯來到紐約,才能夠在這個雜誌出版的火熱市場裏真正出名,洛夫克拉夫特必須走進社會。但在這個飛速發展並充斥着外來移民的大都市裏,洛夫克拉夫特這樣尖銳的排外者很難一帆風順。
1923年3月,《Weird Tales》(怪異奇譚)創刊,這是通俗雜誌裏面最好的一個專門刊登怪異、奇幻、恐怖故事的雜誌。後來洛夫克拉夫特將《怪異奇譚》當作自己唯一的市場,儘管在他自己看來,這份雜誌整體的創作水平甚至達不到“一般”。
Weird Tales
在索尼婭和幾位朋友的勸說下,洛夫克拉夫特終於同意將五篇作品寄給《怪異奇譚》,雜誌直接把這些作品全數買下,從而開啓了雙方漫長的合作之路。1924年,33歲的洛夫克拉夫特向41歲的索尼婭求婚,在幾位姨媽強烈反對下,洛夫克拉夫特終於離開了普羅維登斯,和新婚妻子來到了紐約。
新婚
感情是會讓人變傻的,洛夫克拉夫特是一個除了寫作拒絕做任何工作的人,而熱戀中的索尼婭忽略了這一點,她也完全沒有辦法改變他。1922-1924年間,洛夫克拉夫特迎來了另一個寫作高峯,這之中包含日後克蘇魯神話體系中反覆出現的三個重要元素:密斯卡託尼克大學、黑暗之鎮阿卡姆、《死靈之書》。
密斯卡託尼克大學
黑暗小鎮阿卡姆
《死靈之書》
其中《死靈之書》被後來的很多作品所引用,然而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書籍居然是在洛夫克拉夫特童年時讀完《一千零一夜》後由其另一重人格“瘋狂的阿拉伯人”阿卜杜爾·阿爾哈扎德所寫。書中包含了很多能夠將其他位面的古老生物召喚到地球的禁咒以及其他違禁事物,很多創作者的引用使得這本書顯得彷彿真實存在一樣。
這段時期內創作的一篇經典作品《牆中之鼠》中,洛夫克拉夫特典型的哥特式恐怖風格被很好的展現出來,1924年被《怪異奇譚》選中刊登。
婚姻的第一年對洛夫克拉夫特來說十分美好,然而由於經濟原因,索尼婭的帽子店倒閉了,她不得不找了一份遠在克利夫蘭(俄亥俄州)的工作。這對於洛夫克拉夫特來說難以接受——克利夫蘭離普羅維登斯太遠了。
到了1924年年底,索尼婭只能隻身前往克利夫蘭工作,儘管爲了支持丈夫她堅持着兩地往返,但她對洛夫克拉夫特在情緒上的影響還是不可避免的減弱了。洛夫克拉夫特對紐約的譏諷達到了一個頂峯,深知朋友們不會接受他那種偏激的種族偏見,他最終把那些想法藉着作品之名釋放出來,《紅鉤子恐怖》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誕生了。
4、歸鄉
無論背後有着怎樣的原因,洛夫克拉夫特自己心裏其實也十分清楚,其實只是他自己適應不了紐約而已。家人和朋友都很擔心他的狀態,兩位姨媽伸出了援手,爲洛夫克拉夫特在普羅維登斯買了一幢房子。終於,在1926年,他又一次回到了摯愛的家鄉普羅維登斯,這也使得洛夫克拉夫特長久壓抑的精神得到了解放。同年夏天,他又一次的高產期開始了。
克蘇魯
海底之城拉萊耶
作爲很多人最熟悉的克蘇魯神話作品,《克蘇魯的呼喚》就是在1926年被創作出來的:沉睡在海底之城拉萊耶的舊日支配者之一克蘇魯,能夠影響精神敏感之人,從而讓世界重拾舊憶。傳說當羣星歸位之時,他將再次甦醒,將世界重新納入掌控。
在經歷過一次退稿之後,1928年《克蘇魯的呼喚》終於在《怪異奇譚》上發表了,稿費165美元。隨之而來的是進入寫作繁盛期後的洛夫克拉夫特日漸開朗的性格和擴展的眼界,甚至其仇外情緒都明顯淡化了。
另外,1927年創作的小說《星之彩》被部分人認爲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巔峯之作,後來被拍成了電影,由尼古拉斯·凱奇飾演,是爲數不多的能夠在劇情和特效上都恰到好處的克蘇魯電影,那種來自宇宙悄無聲息的精神污染和對“星之彩”顏色的表現都足夠讓人驚歎。
《星之彩》海報
在1928年的一次遠足中,洛夫克拉夫特發現了一處古老的石陣,成爲了他下一部作品《鄧威治恐怖》的靈感來源,利用無處不在的舊日支配者營造了相當無助的氛圍。這部作品爲他贏得了來自《怪異奇譚》最高的一筆稿費:240美元。
5、巔峯
洛夫克拉夫特並沒有藉着這次的成功繼續下去,而是爲了提升藝術造詣而停筆一年多。他認爲自己一直以來都在模仿鄧錫尼和愛倫坡的寫作風格,而沒有形成屬於自己的洛夫克拉夫特風格。而此時,爲了事業在忙碌的索尼婭,無法接受洛夫克拉夫特不願離開普羅維登斯這一點,兩人在1929年解除婚姻關係。索尼婭後來定居加利福尼亞,並在那裏度過了自己充實的一生,於1972年安詳去世。
一段時間的調整和反思過後,在世界觀、文筆都有所改變,並擺脫了鄧錫尼文風的影響後,洛夫克拉夫特繼續開始創作,並真正意義上地“崛起”了。他對事物的描寫更加具體化,開始賦予筆下生物以尊嚴和歷史,更爲重要的是,洛夫克拉夫特開始把握“神話”的內核,並在1931年發表作品《暗夜呢喃》中表現出來,怪物們雖然依舊可怖,但它們對人類已經不再是完完全全的惡意,而是同樣有着自己的使命和背景。
在這之後,洛夫克拉夫特不斷通過旅行來加深自己對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的理解,人格的完善讓他開始試圖放棄匿名寫作,他想變得有名。在這樣的狀態下,他創作了一部以南極爲背景的恐怖小說《瘋狂山脈》,這部作品對後世影響深遠,例如《異形》系列作品。
然而《瘋狂山脈》作爲克蘇魯體系中的至高成就,卻慘遭《怪異奇譚》退稿,這對洛夫克拉夫特的打擊非常沉重。在這之後,洛夫克拉夫特某種程度上又有所迴歸童年時期導致的那種仇外狀態,並用相對委婉柔和的手法創作了《印斯茅斯的陰影》,另一部愛好者心中的至上之作。
1935年,《瘋狂山脈》才被紐約一位代理人接收並刊登,和另一部作品《超越時間之影》一起,讓洛夫克拉夫特獲得了人生中最高的一筆稿酬:592美元。似乎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成功已經不遠了。可是就在這樣一個巔峯時期,洛夫克拉夫特的身體健康開始惡化,1936年年底當他去就醫時,癌症已經擴散到了小腸。
《超越時間之影》
1937年3月15日早晨,霍華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離世,享年46歲半。
洛夫克拉夫特之墓
一直到臨終之際,洛夫克拉夫特都認爲自己是一個失敗的作家,一文不名。幸好,多虧了諸多追隨者和朋友們的不懈努力,他的衆多其他作品在死後被一一發表,沒有讓他被世界遺忘。
結語
就像很多年以前,有那麼一些羣體對大師斯蒂芬·金口誅筆伐一樣,這世界上還是會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人認爲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是“不嚴肅”“負面的”“垃圾”,他們用狹隘的眼光和蠻橫的偏見來對待他人和世界,但無論怎樣,克蘇魯神話體系對世界的影響已經日趨火熱、無法逆轉了,隨之而來的利與弊也漸漸浮出水面,而我們需要做的,也許就只是靜靜地鑑賞,享受那些奇妙作品帶來的戰慄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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