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骨灰裝在爆仗裏

喝了幾罐啤酒,看着太陽落到地平線下後越發的覺得自己需要寫點什麼,不是爲了紀念和讚美某種事物,只是單純的想寫,把那些該遺憾的該遺忘的東西通通寫出來。

  現在的時間是2020年7月17日傍晚7點36分,我距離把骨灰裝在炮仗裏炸牛糞這個目標又進了一步……可惜到現在還沒想好我的墓誌銘該怎麼寫,那坨只屬於我的牛糞在哪裏。

  如今回憶起我這短暫如蟬兒般聒噪的生命覺得大抵是認識了幾個朋友,喫了多少頓飯,打了多少場遊戲,暗戀了多少個姑娘。

  我的初中生涯是爲數不多還算過得去的回憶,在一個小鎮,一個既不繁華也不偏僻的小鎮,

我的初中是鎮上唯一的中學,裏面有很多抽菸的少年和美麗的姑娘。

  我們班的抽菸少年很多,但 A委實是我們班唯一一個稱得上美麗的姑娘。

   A是四川人,跟着離異的母親回鄉後轉學到我們的中學。

她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戴着五顏六色的美瞳,雙眼皮,長長的馬尾,笑起來酷似林黛玉。我沒見過她哭,因爲她要是哭的話,大概87版《紅樓夢》的林黛玉準得換人演。

當時班上的人都驚異於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鎮何德何能吸引一個外省的姑娘來此求學,興許是鎮上的廣播說的都是真的,改革開放已經開放到這個小鎮裏了?

而我驚訝於這麼一個酷似林黛玉的姑娘爲何那麼豪爽……不是豪爽,是熱情。

彼時我正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埋頭於所謂的“文學”與“動漫”之中,覺得能將這二者串起來的我必是文學界的新星,全然忘記我這個文學新星中考模擬語文作文從沒上過55分。

   有一次A來到埋頭苦幹的我身前說“莫西莫西”,我驚訝的抬頭,心說姑娘感情你也是二次元?

   當時二次元這一詞的含義遠沒今日如此的富有內涵,在當初的我看來只要是喜歡動漫和講中二日語臺詞的人就都是二次元。

  A說我來班裏很多天了,認識了很多人,但是一直不認識你。

  我說一樣一樣。

A卡殼了,但她眨了眨大眼睛很快說那我們現在認識一下唄,我叫A你叫什麼。

我說我叫Z,你可以叫我Z也可以叫我大Z,無論叫什麼我都不會介意的。

A拍拍手說那就好,那我就叫你小z吧。

於是小z這個綽號伴隨了我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被z仔給代替。

A是個自來熟的姑娘,不單單是和我,包括一切人,取綽號這種行爲她給班上的很多男生都做過。

 很多人都對這個姑娘有着類似於對貓對松鼠這類小動物的好感,包括我。

但我和A接觸的時間並不算多,半年下來我們之間只有寥寥幾句模式化的對話,而且大多不過是閒暇之餘詢問看過的動漫,讀過的書籍,聽過的好歌和打過的遊戲。

A打遊戲很厲害,這是我親眼所見的。

鎮上有一家黑網吧,專門對我們這些沒有身份證的未成年人開放,我在朋友的帶領下曾短暫領略過這個“電子江湖”的魅力,後來也曾深陷於此。

發着微光的白熾燈,轉動的吊扇發出如老牛的吼叫。

大部分人都叼着煙坐在老舊的破皮工作椅上玩着時下正火的cf和飛車,還有一些未經世的孩子或者學生扶着靠椅聚精會神的盯着電腦屏幕,只待位空人走便接力而上。

我的視線直直越過了熙攘的人羣與沸騰的煙霧看到江湖角落正與高手鏖戰的女俠。

 女俠穿着素白色襯衫與鉛灰色工裝褲,嘴裏爲了符合“江湖”的味道還叼着一根棒棒糖,馬尾飄飄,英姿瀟灑。

而高手哥則是大一個年級的初三學長,素有“甩狙之神”的稱呼,曾有連槍五人的驚天戰績,至於長相……早已記不清了。

他們打的是運輸船地圖,我並不清楚遊戲規則,但從圍觀人羣或幸災樂禍或瞠目結舌的反應我可以很清楚的分析出這是誰的優勢與劣勢。

朋友說A是最近聞名江湖的新晉槍神,分別斬落了“刀魔”“龍狂”,現在高手哥也就是“甩狙之神”也要被其斬於馬下了。

“你說這次過後她該取個什麼江湖名?”朋友感慨着說。

取江湖名是對於在這片電子江湖打出名聲之人的讚許,諸如什麼“刀魔”“龍狂”“甩狙之神”都是在這些俠客對決般的基礎上取的江湖名,而其餘那些自詡“東方不敗”“獨孤求敗”卻沒有戰績的“俠客”不過是江湖裏飄散的煙霧,連過往都沒有的雲煙罷了。

我和朋友都是雲煙裏的一種,不過我還算行,比我作爲“江湖領路人”的朋友好上那麼一點……後來我和朋友聚在一起吹牛逼,我感慨的說我的技術在中學網吧那個江湖不過是不值一提的雲煙罷了,朋友笑着說他真的被人抽過……

高手哥的人頭比已經遠遠落後於A了,看樣子這次挑戰的結局已經決定了。

我轉過身去對着朋友說如此戰績堪比呂布,如此女中豪傑,叫女(呂)布算了。

   朋友說女布好,這名字取的既有文化又有內涵。

這時A轉過頭來,眼光穿透人羣直直的盯着我,我不記得她那天是用一種怎麼樣的神情看着我的,我只見到她眼中一排發着微芒的電腦閃光和愣站在人羣中酷似劉能的我,她的眼睛很大,在她眼裏的我是如此的小,好像隨時會消失。

我訕笑着招了招手,因爲朋友的那句“女布”她注意到了角落中的我們。

A眯了眯眼,眉宇舒展,也笑着朝我這邊招了招手:“莫西莫西!z仔過來給姐結一下網費。”

我這一生從未有人意氣風發如女武神般叫我z仔,而我也沒骨氣的真如個叫“Z仔”的小弟般跑到前臺爲她付了網費,用的還是朋友的上機卡,代價是今後一週的抄寫作業我都幫同學代抄。

很多年後我又爲很多有好感的女生付過網費,但我還是很難忘記在很久之前曾有一個女孩叼着棒棒糖,坐在昏暗的電腦桌前操着一口帶點川渝口音的普通話對我說“Z仔結一下網費”。

後來A的江湖名定下來了,不是我和朋友說的“女布”,而是一個及招搖又俗套的名稱——“女霸王”。

據說是A自己選的,朋友曾不止一次跟我抱怨這江湖名有多難聽,還不如他想出來的“三星龍”。

我說你七龍珠看多了,神志不清了是吧。

朋友抓了抓腦袋說最近把龍珠大結局看了,心裏總是有淡淡的傷感。

後來得知A和甩狙之神戀愛的時候我的心裏也有淡淡的傷感,覺得三國不該這麼演,哪有呂布和劉備談戀愛的。

感情當初虎牢關一戰劉備和呂布金戈交錯間就已經在眉來眼去了吧,這種“赤兔作嫁妝”的魔改話劇爲什麼會出現在網吧這個江湖裏。

女俠與少俠結緣不是救命之恩相遇之緣,而是因爲“這個女俠壓槍很穩,這個少俠甩狙很快”的操蛋宿命。

爲此後來我花費了很多心思在FPS一類的遊戲上,希望遇見一個懂我“槍法”的女孩,希望她知道我槍法菜不是沒練,而是遇見她起心就亂了。

可他們確實談了,還如膠似漆不可分離。

我曾有很多次在下課後的拖堂時間裏在班級門口看見高手哥像個幽靈一樣在過道徘徊,班級裏知情的男女生悄悄的起鬨,A在這時總會露出甜甜的笑,笑意紅到了耳尖。

後來學校發現了A和高手哥在談戀愛,在全校面前召開大會痛斥這種行爲。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高手哥不止遊戲牛逼,他學習也很牛逼,據說已經被提前召入了市一中的暑假夏令營,而A屬於不知好歹“不自重”的女孩,是耽誤了高手哥的人。

這是德育處主任的原話,他的話平時對於我們這些既不頑皮也不老實的學生就是金口玉言,初中裏這種學生多的是,他們怕事,所以不惹事。

所以這句話在這個平時缺乏娛樂活動的中學造成的影響很大,大到A很少笑了,高手哥也再也不會準時出現在我們班級的過道處,他的家裏人讓他好好學習,說世界上有很多又自尊又自愛的女孩,別找一個成績不好愛打遊戲還是單親家庭的四川“辣妹子”。

我曾在心裏腹誹這種類似《知音》體裁的謠言是從何而起,但後來A直接告訴我說這是高手哥他老爹對高手哥說的話,高手哥原來還在偷偷的和A戀愛。

A坐在我身旁說我很壞吧,我知道他就要中考了,還偷偷和他戀愛。

我點了點頭……時至今日我也還不是沒明白我那天點頭的動機,是想接着說個類似劉備你快勒馬的冷笑話還是真的這麼覺得我也不清楚,或許是迷茫於A爲什麼會找我說這些話?

A說你知道嗎,我有一個爸爸,他整天酗酒賭博家暴,還說我媽在外面和別的男人勾肩搭背,說我是別人家的野種。

我沉默了一會兒,起先是想說我其實也是有一個爸爸的,後來她的話讓我改說大家都是一個種,沒有好壞之分。

A笑了笑說那傢伙天天喝完酒就鬧事,喝醉了就揪她耳朵抓她頭髮,這些她們都忍了下來,可是後來的一件事讓她媽媽徹底忍不下去了,直接帶着她從自貢逃回了老家。

A的語言組織有些混亂,當時我的腦子只能儘量篩選重要的信息,雖然所有信息都是如此重要……我問她說是什麼事?

A不說話,轉頭看向了我,水晶玻璃一樣的眼睛靜靜地倒映出我的影子。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一個漂亮女孩眼對着眼,我承認我有些心驚膽顫,她那絢麗隱形鏡片倒映出光下的我像是地上的塵埃。

我猛然發覺到自己似乎從未了解過面前這個女孩,對她的印象不過是打招呼時一句默契的“莫西莫西”和姣好的容貌,還有當初網吧裏的驚鴻一瞥。

A摘下了她右眼的美瞳,裏面露出了一個可怖且醜陋如怪物般的“珠子”。

“你看。”她說。

我把右手輕輕舉在她的臉前,她毫無察覺。

“啊。”我乾巴巴地笑,“這樣啊。”

“因爲我是獨眼龍唄。”A又戴上了隱形眼鏡,無聲地笑。

“怪不得你槍法那麼準……。”我說。

  “你爹真是個畜生。”我在心裏說。

A說你知道爲什麼我會和你說這些嗎?

我說因爲我信譽好嗎?

其實我的心裏在想難不成是某種不可言狀的錯覺……

A搖了搖頭說因爲你是我們班僅有不抽菸男生裏和我聊的來的。

因爲我不抽菸……當時的我怎麼也沒想到我人生中第一次被女孩誇獎竟然是因爲我不抽菸。

前面所謂白帝城託孤般的宿命感居然是因爲諸葛亮不抽菸……我下意識的忽略了後半句的“聊得來”,。

A說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你幫個忙。

我說什麼忙,搶銀行什麼的我可幫不了。

她說我知道你文章寫的好,所以你就幫我寫封信吧,分手的信。

我人傻了,頭頂真的有了類似烏鴉盤旋鳴叫的動畫。

我心說我的業務除了代抄作業外沒有代人分手這一拓展業務啊。

A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不是對我有好感嗎,你就當做爲我寫的好了。

我愣在了原地,腦海中有雷霆劃破雲層,激盪的浪潮拍在心房上,一下一下壓扁我的自尊……我冷冷地說你開什麼玩笑,我可不會早戀,就算早戀也不會喜歡上你這個……

A笑着起身說那好,我就不打擾你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離開座位,如女武神般趾高氣昂的隱入門後的陰影中,那驕傲的模樣像是一隻鬥勝的孔雀。

很久之後,我摸了摸兜,裏面多了一根阿爾卑斯的牛奶味棒棒糖。

不出我所料,那天過後不久A就和高手哥分手了,用的手機短信,爲了以表決心A還剃掉了長髮,改成短髮,寓意“重頭來過”。

後來高手哥果然再也沒有來過了,劉備被他家軍師抓着去韜光養晦休養生息呢,他要去一中遇見只屬於他的“孫尚香”,而呂布應該是屬於貂蟬的。

  而A在初三那年剛剛開始就退學了,因爲她的母親改嫁了,新的家庭在安徽那塊,A要跟着她的母親去往新的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一次黃昏的放學後,我在學校附近的黑網吧門口遠遠的瞥見了她,她坐在她母親的電摩托上,長髮飄飄,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像是即將遠行江湖的女俠,好不快意瀟灑。

她也看見了我,淺淺的笑,隔着車流朝我喊了一聲“莫西莫西。”我遠遠地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沒說什麼話,只是那晚在網吧裏多打了幾把“運輸船”。

後來的一次網吧聚會上,朋友說A在廣州安了家,嫁給了一個廣州本地人,有好幾套房,開的是大奔。

我說牛逼,嫁的好啊。

朋友說高手哥也牛,到芬蘭留學去了,談了個芬蘭女朋友,而且立志要拿那邊的綠卡。

  我跟着點頭豎起大拇指說牛逼,嫁得好啊!

朋友說你腦子是不是打遊戲打傻了。

我說對,最近琢磨着死了後要把骨灰裝在炮仗裏炸死那狗卡策劃。

朋友說算我一個。

我說好,所以你幫我去結一下網費吧。

“可我沒有作業讓你幫我抄了啊。”

對,所以江湖裏也沒有呂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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